第二部 第九章 金蠶蠱(第4/11頁)

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尤其是他不僅被她抓住,還得任她驅使,去錢家騙金蠶蠱……

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千帆越想越覺得自己虧了,做了白工,索性抓了一大把葡萄幹往嘴裏扔。反正不吃白不吃。

到時候,他半夜帶著錢多多偷偷一溜,什麽錢家管事,什麽討厭的顧夫子,誰也別想找到他倆。

“跟我一起那倆人呢?”他邊嚼邊問。

沈千帆早就雇好了一艘大船,泊在了渡口處。這船上從船長到水手,都已經叫他買通了。中央最大的艙室內還有一處暗室。他只需要帶著錢多多進去,撥動機關,兩人便會掉落進準備好的小船裏。

“身帶金蠶的小公子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呢,另一位麽……”婢女現出遲疑神色。

便是佛塔護佑下的無夏城。

神奇的是,沈千帆卻聽見另一個女聲,在他腦中言道:“姑娘說,那是白澤的奸細,手上有無數的人命,正在審問呢。”

過了白石鎮,再沿著官道行了幾日,一行人便到了錢塘江邊的津林渡。從這裏乘船往東,順流而下,只需兩日,便能望見層層疊疊的青瓦白墻,簇擁著一尊七層的石制佛塔,安祥地臥在江邊。

沈千帆差點被葡萄幹給活活嗆死。顧夫子雖然迂腐了些,古板了些,但要說他害人,他卻是不信的。

沈千帆跑過去的時候,首先望見的便是彌漫在整個室內的陰影,粘稠沉重,猶如有形之物。顧新書蒼白著臉跪在陰影中央,白衣上是斑斑血跡。

沈千帆把書擋在臉上不理他,心裏憋屈得要死。

一具只剩下骨骼的獸臉在他身後,尖利的犬牙咬住了他的一只手臂,還在一點一點地用力。

“如何?”顧新書別有用心地問他,“那蓮蓬可好吃?”

“我再問你一遍,白澤何在?”朱成碧站在陰影一側。這只外形是少女的兇獸,如今再不復往日的活潑明朗,反而燃起了一對金眼,聲調中隱隱帶著咆哮。

沈千帆嗆了一口氣,不由地咳嗽起來。有時候他真的不知道錢多多是單純,還是缺心眼。

顧新書咬緊了牙:“不知。”

錢多多興致頗高,扯著他的袖子要跟他講:“你不曉得,今天有個老乞丐找過來,說是顧夫子他爹,後來知道是認錯人了,就回去了。”

獸牙頓時咬得更緊了。更多的鮮血滴落下來。

“怎麽才回來?”顧新書跟錢多多回到馬車上時,沈千帆原封不動地靠在案幾上,手裏的書都快看完了。

“等一下!這其中必有誤會!”沈千帆沖了過去,接著指著顧新書喊了起來:“咦咦咦咦咦?顧新書你有對兔子耳朵?你原來是只兔兒爺嗎?”

“你若是想讓我在多多面前開口撒謊,顏面掃地,便只好乖乖地回錢家去,只怕是要失望了。”輕聲說完這幾句話,顧新書又往他的破衣口袋裏塞了幾枚銅板,“老丈,你若嘴饞,拿去再買點兒蓮蓬吃吧。

顧新書的臉頓時就黑了。比被嚴刑拷打的時候還要黑得多。

原來不過是個老騙子,人們唾罵幾句,紛紛散去。只有顧新書還扶著他。

“什麽兔子?他是如假包換的訛獸!當初就是他,在天亮之時騙開了城門,害得汴京城破,金兵屠城。”朱成碧道,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翹了嘴唇一笑,“不過,他對你倒還真是不錯。連腿上的肉都舍得割下來喂你吃了,甚至不惜自投羅網,向我天香樓求助。”

“啊!又能看見了!”那老乞丐恬不知恥地道,“不愧是我兒,竟能妙手回春!”

沈千帆想起來被人塞到嘴裏的肉,驚駭莫名:“為什麽?”

人們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一揚手,將老乞丐眼上的白膜給摘了下來。

顧新書沉默不語。

“謊言終究是謊言。”顧新書一點一點握緊了拳頭,堅定地道,“無論起初是否懷抱著善意,一旦出口,便猶如脫離了控制的怪獸,誰也不知道會帶來什麽後果。更何況——”他垂下頭,在老乞丐耳邊低聲道:“這招未免也太老了,沈公子。”

“自然是為了救你的命。訛獸的肉,可以讓人百毒不侵,而且從此再無人能對你撒謊。你現在,應該能聽到每個人最真實的心聲了吧?”

有名旁觀的老婦人聽不下去了,勸說道:“便是叫他一聲爹又如何?這是善事,菩薩也會原諒你的。”

“等等,等等。”沈千帆捂著額頭,無論是訛獸還是割肉,都跟他所理解的顧夫子相差得有點兒太遠了,“讓我消化一下。”

老乞丐如受重擊,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咳嗽起來:“我知道你必不肯認我,為父如今眼看就要病死了,只求死前再聽我兒喚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