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傷別離（第3/3頁）

翌日一早，羅疏腫著兩只眼睛前去點卯，韓慕之發現她的異狀，便等到眾人離去之後，將她留下單獨問話：“你的眼睛怎麽了？”

“她病得很厲害，”連書一臉同情地回答，“咱們可得趕緊把她救出去，早上我準備離開的時候，門外就已經有客人等著進她的屋了，她也太可憐了。”

羅疏被他這一問，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垂下頭低聲哽咽道：“我一個姐妹……就是那個金描翠，在鳴珂坊裏病死了。老鴇把她丟在了亂葬崗，我不忍心，所以昨晚悄悄將她擡進了縣衙，如今正停放在驗屍房裏……”

第二天齊夢麟帶著連書前往太白樓與羅疏會合，一見面羅疏就擔憂地問：“描翠她現在怎麽樣了？”

韓慕之聞言吃了一驚，剛要說句不妥，卻見羅疏哭得一臉傷心，於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低聲安慰她道：“你別太傷心了，等會兒我讓徐仵作替她料理後事，就當作無名屍首由縣衙收殮、安葬了就是。午後劉巡撫會到縣衙，你若是沒法打起精神，就在三班院裏好好休息吧。”

金描翠閉著眼睛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喝完水，隨後昏昏沉沉地再度入睡。

羅疏向韓慕之道謝之後，又對他道：“我還有些體己錢，正好可以用來安葬金描翠，不需要動用縣衙的公帳的。”

“你放心吧！”連書從桌上的茶壺裏倒出一杯冷茶，皺著眉看了看，無奈地走到床邊扶起金描翠，慢慢地喂她喝水，“屋裏沒有熱茶呢，你湊合著喝吧，等咱們把你救出去以後，外頭什麽好東西都有。”

韓慕之如今的心力幾乎都投注在接待劉巡撫的事上，因此也無暇多言，只柔聲叮囑羅疏道：“那也好，你若碰到難處，再來找我。”

金描翠點點頭，這時雙目中湧出眼淚來，啞著嗓子喃喃地哭喊：“你快讓她救我出去……”

羅疏點頭答應，與韓慕之告辭之後，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廂房。她小睡了一會兒便動身前往城裏的棺材鋪，在店中選了一副最好的楊宣榆板材，付了訂金請工匠解鋸糊漆，隨後又前往紙馬鋪裏定做了各色紙馬，最後才拎著香燭和紙錢回縣衙，準備悄悄祭奠描翠。

“嗯，”連書點點頭，出於書童的本能，不自覺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噓寒問暖道，“你好像病得很厲害，快躺好了別著涼。你渴不渴？我倒杯茶給你喝？”

不料她一路低著頭從偏門走向三班院時，卻無意間闖入了劉巡撫眼中。

原本病怏怏的金描翠一聽見這話，雙眼終於微微亮了一點：“是不是錦囊來救我了？”

“等等，”劉巡撫打斷了正在向自己陳述災情的韓慕之，伸手指著一路順著墻根下走的羅疏，見她手裏拎著香燭紙錢，不由厲聲問道，“這人是誰？”

因為消瘦，她的眼窩已經深陷下去，雙眼看上去大得嚇人。連書見她終於醒來，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是來救你的，你先閉上眼睛睡一覺吧。”

這時跟在韓慕之身後的陳梅卿忍不住捂住額頭，擺出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這時床上的人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眼皮動了動，終於睜開雙眼囁嚅道：“我是……”

羅疏因為心裏正亂著，一時忘了看路，沒想到自己會落入劉巡撫眼中。當下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只遠遠地望了一眼劉巡撫，便立刻惶恐地低下了頭。

“姑娘，姑娘,”連書看著床上憔悴的人，心裏有些害怕,“姑娘你醒一醒,你叫什麽名字？是不是金描翠？”

“你過來，”劉巡撫盯著遠處的羅疏，蒼鷹一般淩厲的雙眼不怒而威，直到她一路低著頭小跑到自己面前時，才不悅地責問道，“長官人等一應在此，你不過來見禮，還遠遠地躲著人走，鬼鬼祟祟成何體統？你是什麽人？手裏拿著香燭做什麽？”

後院的廂房和紙醉金迷的鳴珂坊截然不同，屋中的陳設非常簡陋，只有桌上點著一支還算明亮的紅蠟燭。屋子裏充斥著一股劣質難聞的脂粉味，連書關上門後，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就看見一個瘦成皮包骨的女人正閉著眼躺在床上。

羅疏被他問得心亂如麻，還沒來及開口，這時韓慕之卻在一旁道：“大人息怒，此人是刑房的衙役，名叫羅疏。因為昨天大仙樓裏供奉守印大仙的香燭用完了，下官今天才想起來，所以就隨便差了一個人到街上去買。這原本是下官的一個疏忽，因此事先曾叮囑他不要聲張，不想卻還是驚動了大人。”

一路穿過黑燈瞎火的後花園,連書被老鴇領到後院的一間廂房門口,在她的示意下推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