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被追了一路

啟程,西去。

李然的家當並不多,甚至都說不出來到底有些什麽家當。除了幾本從洛邑帶出來的書簡以外,這一年他在曲阜所攢下來的些許家當,已悉數都兌成細軟,充當了盤纏。另外的,就是平日裏叔孫豹和魯侯賞賜他的一些物件罷了。

而這些身外之物,李然一向看得很淡。最多就是能留個念想,所以他的馬車上除了書簡外,便只有他包裹裏幾件換洗的衣裳,再加上孫武的護衛,輕車簡從,不外如是。

於是,又一場追殺開始了。

這場追殺從李然離開曲阜城的那一刻便開始了,前來追殺的黑衣武士成群結隊至少百來人,伏在一片樹林之中,專候著前來的李然。

這不是李然遇到的第一次被追殺,他的記憶裏,他的人生似乎總是伴隨著追殺。

不過,好在這一次他準備得比較周全,而且此處離曲阜還不算太遠,所以這幫黑衣人剛剛出現,就被叔孫豹所安排的暗衛給收拾幹凈了。

鮮血灑滿一地,枯枝腐葉混合著鮮血的氣息一時只令人感到窒息。

“也不知先生為何拒絕叔孫大夫的好意?若是有他們護衛出門,便是出了魯國,也會相對安全一些。”

在魯國境界,季氏或許還不敢放開手腳的對李然展開追殺,畢竟有些事一旦拿到台面上來說終究不夠光彩。

而一旦離開魯國境內,不在魯國的管轄範圍內,季氏便可以放開手腳的對李然進行追殺。李然拒絕了叔孫豹安排的門客護衛,看上去,似乎是在自尋死路。

誰知李然卻是言道:

“魯國之亂,起於三桓,也該當止於三桓。若我接受了叔孫大夫的好意,便只會加劇叔孫氏與季氏的爭鬥。屆時季孫意如因叔孫大夫維護於我,兩方勢必是不死不休。三桓爭鬥,一旦達到這種地步,便是魯侯掌權也無濟於事。”

“魯國中興,終究還是繞不開三桓。”

魯侯初掌君權,一切都還需穩定,特別是三桓之中,眼下,面對季氏的蓄意報復,任何小規模的摩擦都可能引起大範圍的不安,這是季氏目前最喜聞樂見的,卻是李然最不願意看到的。

他畢竟已經離開曲阜,這裏的一切,都將不在他的可控範圍內。所以他自然要以最穩妥的方式來確保魯侯能夠繼續保持眼前的這種平衡。

“先生始終為他人著想,卻獨獨不為自己安危考慮,還當真是令人深感欽佩呐。”

“先生您這馬不過數匹,車不過一乘,再加了兩名隨從,孤身遠行,若是中途遭遇了什麽不測,誰人又會為先生著想?”

孫武看著與他坐在一起的鸮翼,很是不解的與坐於車輿內的李然問道。

“嗐,我們少主啊,自洛邑出來後,便一直是這般的秉性了。這改啊,估計是這輩子都改不了咯。”

鸮翼說得很是雲淡風輕,似乎他早已習慣了。既不怨天,也不尤人,說完竟是只顧自己閉目養神起來了。而孫武一邊聽著,一邊又陷入沉思。

這畢竟是一個“人人皆為利己”的時代,所有人都在爭相為自己的前途命運而費盡心機,為何單單李然不是如此?

他們不明白,那是因為他們未曾有過李然的經歷,或者說是沒有後世李然的記憶。

若是他擁有李然的記憶,他就會明白李然的這種思想,或者說李然的這種視角,可稱之為上帝視角。

而李然恰好就擁有這樣一個視角,擁有數千年文化知識累積當他,太知道這樣的時代最需要什麽樣的人,太懂得他的生死對這樣的時代能夠起到的影響其實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與其惜命,莫不如坦蕩一點,畢竟人固有一死,能夠名留青史,也算物有所值。

但即便是李然自己,也不曾發現,這其實與他第一次逃亡之時的思想相比,已經是悄然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當初他從洛邑逃出的時候,他只想著如何保命,如何繼續活下去。

可是經歷過魯國之事,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的這種思想已經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乃是另一種大無畏的境界,一種驅使著他不斷去挖掘歷史秘辛與推動歷史車輪的精神。

他要活著,同時也要活得意義非凡。

……

出魯,進衛。

這一段路程,李然只用了半個月,可是正當他離開了魯國邊境後,季氏的追殺頓是更為洶湧了起來。

首先便是在一處荒野之中,李然剛剛從魯衛邊境的館驛離開、正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之際,季氏的黑衣武士便再度現身,一百多人同時出現,喊殺聲頓時不絕於耳。

“駕!”

孫武見狀,不由狠狠的一刺馬臀,馬車頓時極速飛奔,一場“追車大戲”就此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