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仁義之道

鄭邑,祭氏別院內。

經過李然的一番自我解釋,子產當即便不疑他了。

這也難怪,畢竟平丘之會時,他就在絳城內已經見識了羊舌肸對於此人的重視程度。

甚至還與他通力配合,將季孫宿是給囚在了晉國。硬生生讓季氏在魯國和諸侯國面前丟盡了顏面。

所以,羊舌肸若真有求於李然,李然為其出謀劃策自也是理所應該。

可他這般想,是因為他了解了這裏面的曲直,但祭先顯然卻不是同樣這般想的。

他斜眼看著李然,眉宇間藏著一絲忌憚和警惕。

“可是……子明啊,如今我鄭國的糧食也已經整裝待發,齊國若早於我們先至,只怕將來傳出去,天下人會笑話我鄭國乃是虛偽從事啊。”

齊國運糧商隊已經進了魯國,至多十日便能抵達衛國。而鄭國運糧商隊才剛要整裝待發,算起來,時間上其實已經有些趕不及了。

子產所擔憂的,在於鄭國與衛國可謂是唇齒相依,而齊國與衛國是相隔千裏。齊國的糧食都能運到衛國了,你鄭國的這才剛來,不是虛情假意又是什麽?

要知道衛國旱災已是有些時日了,絕非突然。如今鄭國的行動實在是太慢了些。

子產言罷,與祭先一同看向李然。卻見李然卻反而是顯出一臉的自信,並且是在那笑而不語。

“子明先生為何發笑?”

聽得子產問話,李然這才開口言道:

“呵呵,大夫所言,恕然不敢苟同。”

只見李然卻是神色一正,一邊搖頭,一邊作揖諫言道。

“哦?卻是為何?”

子產聞言,不禁面帶難色,滿腹狐疑的如是問道。

只聽李然頗為自信,繼續是侃侃而談:

“大夫可知,這《周易》之‘比卦’有雲:‘有孚比之,無咎。有孚盈缶,終來有它,吉。’大夫可解其意?”

子產聽罷,與祭先面面相覷,卻是完全不解其意。只聽李然是繼續言道:

“此爻之意,意為只要是懷著一顆真誠的心,堅守正道,那麽去結交各路朋友就不會有過失。有誠意的人就好比是美酒滿缸,您的誠意自然而然會最終吸引更多的人來與你交往,這樣才是吉利的。”

李然不愧為洛邑典藏室史,《周易》於他,可謂是信手拈來。隨隨便便引經據典,都令人不得不信服。

只聽李然是繼續解釋言道:

“如今,衛國大旱,上下皆苦,其國內已無力賑濟。故此求援於諸侯。因此,無論是晉國,齊國亦或是鄭國,只要運糧救濟乃是出於真心,那便都是行的仁義之舉。又何來為先者而歌,為後者不恥之說?”

“再者,大夫所籌之糧,也絕非一人之功,乃是鄭國上下齊心所共籌的,也絕非大夫有意延了時日。衛國正值大難,又豈能受了鄭國恩惠反而還要譏嘲鄭國?小人竊語,君子獨行,鄭國行事光明磊落,何須擔憂被他人笑話?”

李然在這裏糾正了子產一點,那就是賑濟衛國旱災並非只是為了圖個虛名,更不是為了標榜自己的豐功偉業。而是為了真正幫助到衛國的普通民眾。

倘若只是為了沽名釣譽,或者另有所圖。那麽,其心便可謂之不正,心不正,則事難成啊。

“哼!那如此說來,倒是老夫行事不夠光明磊落,在給衛國的百姓落井下石了?”

這時,一直未曾開腔的祭先忽的冷笑一聲出聲道。

李然所言齊國與鄭國兩家的運糧賑災之舉,行的都乃是仁義。故此,不用擔憂被他人恥笑。

但那祭家可打算的是運糧前去衛國販賣,賺取錢財,與之對比,豈不就是不義了?

如此行徑,不正是小人所為?

子產不料祭先會當著李然的面如此言說,聞聲當即是笑著兩相周全道:

“子明當不是此意,祭老何出此言呐。”

“子明所言,確實在理。衛人雖非我鄭人,然同是王治之下,我鄭國的糧車便是晚些到,那也無妨。我鄭國之願,天下共睹。既是堂堂正正的,又何懼小人言說。”

對於祭氏打算運糧前去衛國販賣一事,子產自然也是知道的,故此這才托付祭氏,將鄭國朝廷準備的糧食一並運往衛國。

在他看來,祭氏終究是商賈之家,萬事自當以利當先。此番運糧前去鄭國販賣,雖有貪財之嫌,但好歹也有救濟衛國災民之實。

什麽樣的人便做什麽樣的事,所謂無利不起早,若是只讓祭氏白白送糧給衛國,倒是真有些過於苛求了。

其實,子產話裏雖說著鄭與衛同屬王治之下,衛國百姓也是鄭國百姓。可實際上,在子產心中,或者說他的潛意識裏,仍是將其區分為外邦的。

這種觀念,在近百年的不斷強化下,早已是根深蒂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