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徘徊之鼠

“世人有著三張面孔。

在他人眼中的自己,自己眼中的自己,以及那最為真實的、不受任何幹擾的、靈魂深處的自己。”

舞台上,柯德寧醉心地表演著,話語誠懇,完全融入了戲劇之中。

台下的伯洛戈也沉浸其中,看著舞台上的演員們,仿佛他自己也真的置身於故事裏,在一旁側目著,注視著故事走向了結局。

這種感覺真不錯,投入故事之中的感覺,仿佛在看著另一個人的人生,連帶著自己那短暫的壽命也被就此延長。

此起彼伏的樂曲聲回蕩著,柯德寧神情悲愴。

柯德寧所飾演的便是本劇的主角。

白天,他是別人眼中辛勤勞作的工人,夜裏,他是技藝精湛的盜賊,而在獨處時,他又是名被內心煎熬的可憐人。

“我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呢?”

柯德寧坐在自己陰暗的房間裏,不斷地問詢著自己。

“為了滿足他人眼中的自己,我不斷地令自己偽裝、迎合,而我眼中的自己,也早已在這不斷的‘扮演’之中迷失。

靈魂深處的我,究竟是何等的面貌呢?”

他看起來痛苦極了,錘打著墻壁,緊接著警鈴響起,巨大且猙獰的影子從舞台的另一端升起,治安官們追尋了過來,握著警棍牽著獵犬,口中吹響刺耳的鐵哨。

聲音刺痛了柯德寧,他只能收起悲傷的情緒,慌亂逃掉。

他在兩個身份之間徘徊著,又糾纏於自我的認同之中。

柯德寧不能停下,他只能緊隨著黑夜的步伐,喪家之犬般前進著。

漸漸的、歌聲逐漸遠去,舞台之上的燈光黯淡了下來,隨後幕布緩緩拉起,掌聲如潮水般湧來。

伯洛戈和其他人觀眾一樣,他起身鼓掌,歡呼、吹響口哨。

這是一場名為《徘徊之鼠》的喜劇……至少門票上是這麽說的,實際上也確實蠻喜劇的,講述的是柯德寧所扮演的角色,一個名叫“巴特”的倒黴鬼,在行竊與工作中,身份逐漸混淆而鬧出的笑話。

在工廠時,巴特時常把自己當成盜賊,動作輕手輕腳,行竊時,又掄起大錘,好像自己正在工廠裏敲打著鋼鐵。

這極大的反差把觀眾們逗得哈哈大笑,就連伯洛戈這個冷漠的家夥,也笑個不停。

伯洛戈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不止因為柯德寧的搞笑,更重要的是,他察覺到,這雖然是喜劇,卻有著一個荒誕黑色的內核。

巴特總會在偷盜後,對自我審視著,他看不清自己的模樣,試著懺悔,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令人在喜劇之後,多多少少意識到現實的冰冷。

伯洛戈覺得很不錯。

唯一有些令伯洛戈有些不爽的,就是眼下並非是這故事的結局,這是一連串的演出,伯洛戈恰好地趕上了結局前的最後一場。

故事的結局會在半個月後演出,據說門票已經預售一空,伯洛戈有些遺憾,他在想能不能從傑佛裏那裏搞到一張。

“柯德寧·西澤先生!”

散場中,呼喚聲不斷,有的觀眾離開了,還有的觀眾坐在位子上回味著,緊接著人群中走出了幾名記者,他們追問著柯德寧。

柯德寧一副隨和的樣子,他連演出服都沒有換下,走到舞台的邊緣坐下,聆聽著記者們的話。

這是間小劇場,想要在協定區混下去,和那些大劇院競爭,柯德寧必須利用所有能用的資源,對於這些采訪的記者,他向來不會拒絕。

“西澤先生,您的《徘徊之鼠》的反響強烈,您有什麽想說的嗎?”

“雖然說是喜劇,但大家都能看出來喜劇之下的陰暗,您為什麽會構思一個這樣的故事呢?”

“巴特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麽?”

記者們嘰嘰喳喳地問著,有人拿著相機,有人拿出記事本,準備記下柯德寧說的話。

伯洛戈也起身走了過去,但他沒有靠的太近,而是坐在一旁,聆聽著他們的談話。

他蠻喜歡這個故事的,伯洛戈也想聽聽柯德寧對於這個故事的想法。這是在午夜電台裏聽不到的。

“我只能說,感謝各位觀眾的支持吧,能讓我們這樣的一間小劇院,在協定區生存下來,實在是太感謝各位了。”

柯德寧臉上帶著花花綠綠的妝容,十分感激地說道。

“然後是為什麽構思這個故事。”

柯德寧的話語頓了幾秒,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慢悠悠地說道。

“這個就要說到,我和我的妻子了,我和她都是異鄉人,起初來到歐泊斯生活,很艱難又很有趣,我就覺得生活是這樣的,喜悅與苦難並存。

更重要的是,有段時間為了維持劇院的開銷,我打了兩份工,白天在劇院表演,夜裏則出去上夜班,我把自己累的夠嗆,就像故事中的巴特一樣,在兩個身份之間徘徊,幾近混淆,因此還鬧出了不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