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紫禁城

楊廷和走後,一直維持體面的劉健忍不住了。

“為何不上奏?!”劉閣老是極認真的人,類似這種可以被稱作變通的法子,在他這邊都是一種‘不老實’。

據說他小的時候開始就不是很貪玩的人,叫‘群兒嬉戲,獨端坐默’,打小便不喜歡那些花裏胡哨的。

“遍觀史書,只有上好樂而臣直諫,何時有過上好學而臣不諫?傳出去,豈不是惹人笑話?!”

“誒,劉公不必如此動怒,你且聽我跟你說完。”謝遷打著圓場說:“今時不同往日,陛下數次拖延東宮講學之期,如今都已經僵在了這兒,若陛下就不答應,我們做臣子的,難道抗旨不遵?如今正好殿下表明明年春暖讀書之意,日期一定,還有何憂?此局可解,皆大歡喜。”

“那若到那時再拖呢?”

“不會。”李東陽說:“一,殿下已說了想要讀書為陛下分憂,讀書即是孝道,孝道豈可違?二、殿下一句‘聖旨就是聖旨,我必將遵旨而行’,那麽殿下要遵的什麽旨?”

謝遷‘呀’的一聲,一拍大腿說,“提前出閣講學是抗旨,延後出閣講學,亦是抗旨啊!”

“嗯……”徐首輔聽了半天終於哼哼出聲,“此事,就這樣吧。”

他算算自己的時間,等明年這事兒辦成,他也差不多退休,對陛下、對群臣、對自己也都有個交代了。

“徐閣老,等等。”李東陽捋著胡子,他還在思考,“楊廷和在時,我不好說。現在他不在了……我還是忍不住好奇是誰教的殿下。”

“列位可以想想,此人知道東宮發生的事內閣必定知曉,於是故意讓太子說那些話;了解陛下與我等相爭的關鍵,於是想出了折中之法;更加知道東宮出閣講學一事的核心。這樣的人……”

他這麽一說,除了感覺要睡著沒有一絲表情的徐溥,其余劉謝二人均是有些動容。

“賓之(李東陽字)的意思是……?”

“若不是楊廷和,則必是東宮一宦官,以此人之才必能攪動朝堂,不可不防。”

這讓眾人心頭沾上了一層陰霾。

李東陽好謀,他也提出了好問題。

不過自己細思之後也沒什麽頭緒,於是也只得隨它去,“不管如何,今日這事的許多關節,最讓人我感到寬慰振奮的,是太子之孝順。百善孝為先,想來我大明百姓有福矣。”

只要孩子孝順,哪怕才智稍有欠缺,又有什麽怕什麽?

大明朝取天下之才,還怕找不到幾個輔佐之人?

想及此處,對於如今的太子殿下反倒多了滿意和認同。

卻說楊廷和退出內閣,天色也不早了。

回去之後整理一下今天的記注,接著便準備回府。

不過在出紫禁城的時候,一直跟著的張天瑞偷偷摸了上來,“介夫,請留步。”

“文祥先生(張天瑞字)。”楊廷和作了一揖。

張天瑞走上前來,靠得近,“介夫犯了忌諱,但此番徐首輔召見,必是平安而歸。”

楊廷和心想,自己還沒開口,他這話怎麽就說的如此篤定?

兩人雖同是中允,但張天瑞歲數大些,此番猜中,楊廷和不介意請教請教:“請文祥先生釋惑。”

張天瑞白天雖在太子面前落了下成,但於趨利避害之間似有幾分心得,“介夫細想,如你我這樣的臣子,只是剛接觸了一下太子,當天首輔大人就處以雷霆,這叫什麽?”

只這麽一句話,簡單一點撥,楊廷和瞬間明白了過來。

是啊,如果首輔大人這樣做,給人的印象未免過於囂張跋扈。

仿佛太子身前的機會,就是他徐溥的。一個即將要退休的首輔,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尤其以徐溥往日的風格,他更不會這麽幹。

楊廷和繼而想明白,難怪今天徐溥那麽兇,劉、李、謝三位閣老一句不說。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一句話不說。

因為說了,讓徐閣老當壞人,你當好人,這很不智。

楊廷和又想,年歲已這般大、幾乎沒什麽政治前途的張天瑞都有這樣的見識,

果然宦海深沉呐……

“另外,介夫。今日殿下突然召至身側,事發突然……諭德大人那邊……”

楊廷和皺了皺眉,左右諭德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按職責身負教導、輔佐皇太子之責,一般給太子講學的也是他們。

現在朱厚照還年幼,如果成年參與政事,必然會有書寫奏本的需要,這個時候左右諭德就是太子的秘書。

今天這件事,多少犯了忌諱,直屬上司還是會有感覺的。

比如說你在太子面前那種表現,是不是想取我而代之呢?

一旦到這種程度,楊廷和的處置辦法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