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難得糊塗

文臣爭到這個程度,皇帝仍然在猶豫殺不殺李廣,哪怕占蔔的結果都有了。

說明,弘治其實不單單是信任李廣,而是想著李廣掌握的所謂的‘奇方秘術’。

所以李廣其實很難死。

只是人不是上帝視角,他看不到這一點。

但他現在已難逃一死,而這理由,竟是他自己說出來的。

說實在話,朱厚照大約也猜得到,長慶有可能是知道李廣的所有事的。

但他有活著的機會。

因為哪怕他到處去說,整天在紫禁城廣播:太子言而無信,敲了李廣的銀子,原來答應了救人,現在又不救了。

即使這樣,這事兒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太子缺銀子嗎?

即便缺,當皇上皇後不存在嘛?

我大明朝堂堂儲君,問你一個太監要銀子?

腦子壞了吧!

這是一。

二,他不能這樣說。

說了就會死。

就像李廣現在這樣。

當著弘治皇帝的面,在朝中重臣都在的時候,往太子臉上潑臟水?這和往皇帝的臉上潑臟水有什麽不一樣?!

古人是特別講究上位者的‘德行’的。

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太子就是德行就問題,太子地位的正統性就有問題。

譬如造反、廢後、廢太子,怎麽樣詔書上都會掛上一個罪名:無德。

所以講這樣的話你想幹什麽?弘治皇帝會怎麽想?

不要說弘治,就是康熙那種一窩兒子的,那也要殺你。

如果你說的是假的,那就是你有問題,你該死!

所以皇帝聽了李廣那句話,聽到一半臉色就開始陡然大變,他‘啪’的一下狠狠拍了桌子,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李廣!你大膽!!朕看你是給下了降頭!一個狗奴才也敢攀咬朕的太子!真當朕斬不了你嗎?!”

其實李廣不是下降頭,

他是生死時刻慌張了,就是老實的把實話說了出來,不說太子不救他,他覺得自己也是死。主要是給人耍了,他接受不了!

直至回神的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跳空了一拍!

太子問他要錢?這麽離譜的事情,在沒有絲毫證據的時候說了出來,那不就是自尋死路?!

朱厚照則垂著眼眉也不說話,心裏在想,人做事果然還是最怕虧心:當初,就是你這老家夥一直說錢給的要隱秘,給了之後要有理由。

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還是你自己的功勞。

不過,

其實他有證據也是死,死得更慘、更快。

因為皇上是要護著太子的。

譬如……如果長慶時候去向皇帝告密,皇帝會去追究太子?不,皇帝會殺人,幫助太子掩蓋。

這裏是紫禁城,

這裏有令人上癮的權力,令人迷醉的財富,如果這裏溫暖和睦,那除非共產主義已經到了。

“皇爺饒命!奴婢失言了!奴婢剛剛……剛剛是說,殿下素有仁厚之德,奴婢求殿下,求殿下……也求陛下……”李廣是真的慌了,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的。

“來人!把這個狗奴才給我帶下去!”皇帝聽著更來氣,

“是!”

這時候,謝遷看皇上竟然沒有說出什麽含有‘殺人’的旨意,有些急,想要趁熱打鐵。

不過他剛要擡頭,被李東陽給按住了。

接著謝遷就看到李閣老很輕微的搖了下頭。

在李東陽看來,李廣說出那句話,必死無疑。

陛下是什麽性格的人?

也許在很多方面都軟弱,但在事關太子殿下的事上則不同,

可還記得那一封東宮出閣講學疏?

果然,

弘治皇帝氣完之後就開始無限的痛心,“朕,知道李廣品德有虧,但他修道有術,此類奇人又萬般難尋,於是想著只要朕時時看著,及時制止,總不至於釀出大禍。卻不想朕的一番良苦用心養出了這麽個尊卑不分、狼心狗肺的東西!今日,竟敢當眾胡言亂語!誹謗太子!其背後的用心險惡之極!太子的品行,內外皆知!”

王鏊選擇在這個時候說話,“陛下息怒!此等小人亦不值得陛下為其動怒。臣,自升任詹事府少詹事以來,每入東宮,太子殿下皆備好疑問之處,令臣一一詳解,聖人之學日進一分!其求知之切,求學之真,早已令臣折服!每次進學時,殿下必以禮相待,以誠發問,實是我大明的賢明太子!太子之德如日月光輝,絕非一個小人三言兩語就可汙蔑的!”

朱厚照在這個時候也選擇謙虛一下,“王先生過譽了。”

“嗯。你王鏊王濟之的話,從來也沒有假的。”弘治皇帝聽了這話,順了順心氣,對王鏊也升起了一份“君臣默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