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用人之法(一)

王鏊的奏疏一上,朝堂的氛圍一下子就變了。

因為這代表著李廣勢力的臨死反撲!

開什麽玩笑,李廣都被拉下來斬了,其他人還算什麽?

尤其吳寬,他是想要連太子都一塊勸諫的人,所以也不會對於王鏊是太子老師的身份有多麽的投鼠忌器。

要說在詹事府的地位,王鏊是老二,他吳寬可是第一。

朱厚照呢,這幾日一直往皇帝身邊跑,他還沒有直接上朝參與政事,但他知道外面鬧得再怎麽兇,最終還是要到禦前、到皇帝這裏來決定事情的走向。

所以說是恰好撞見吳寬到來,倒不如說是在等他來了。

但今日卻不是吳寬為首,叫朱厚照有些意外,領頭的竟然是戶部尚書,周經!

啊,這個有點意思,

這些清流也是本事大,王鏊在奏疏裏面把周經當做正面人物,但是他們竟然能把周經給找來。

在弘治朝,內閣其實沒有到我們平常概念中的那種超然地位。這個時候六部的地位也一樣重要。

這是個漸變演進的過程。

而且和皇帝個人的喜好也有很大的關系。比如弘治後期,劉大夏非常受皇帝的喜愛,有什麽事情都要先問過他。

這其實就導致內閣的首揆劉健、以及吏部尚書馬文升的不滿。本來就是嘛,要麽皇上您讓劉大夏幹了內閣的首揆或天官,要麽您就注意點兒。你給我們兩人這個位置,整天去找劉大夏,這不是膈應人?

所以今日周經來了,不一樣。他可是戶部尚書,這官兒做得著實大了。

但朱厚照想了想,其他人估計也不敢來,禮部尚書徐瓊、刑部尚書白昂、工部尚書徐貫,以及那個吏部尚書屠滽,多多少少都和李廣有所牽扯。

“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周經、吳寬領頭,後面有各部的侍郎,還有督查院的禦史,大約也要有八九人。

朱厚照想,可能和王鏊的名氣也有關系,由他來上那一疏,從清流的角度去看,李廣流毒實在是有些囂張狂妄!

他撇了一眼皇帝,發現老爹臉色有些僵直,尤其目光落在周經身上,那也是多少帶著無奈和嫌棄。

周經這個人呢,就有點像是弱化版的海瑞,他是遇誰懟誰,外戚、宦官、勛貴,包括朝中大臣、當太子時的弘治,

他是一個不落,全都給輪一遍。

就自己被言官給帶上這個事,

他還特意上疏把這幫言官給臭罵了一頓,

叫“使廣若在,彼亦退縮如畏犬,敢狂吠哉!”。還敢來噴我?李廣還在的時候,你們這些人就是丟了膽子的狗!敢吱個聲嗎!

後來還說“今李廣受賄籍薄固在,請查是否有臣姓名。然饋遺亦不需多,但有寸金尺帛,即將臣斬首於市朝”!

就是說,皇上你去查吧,也不用多,但凡寫著我送了‘寸金’,您就把我砍了!

你看這個話說的,考慮到確實有這個賬本,周經還敢在奏疏裏這麽寫,基本上是肯定他絕對和李廣沒什麽關系。

所以王鏊才選他放在奏疏裏,意指有人借李廣之案,大肆攻訐。

但沒想到,這位老先生如此有個性,王鏊誇了他,他也不鳥。

朱厚照眯眼笑了笑,有點兒意思。這種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什麽給你面子給他面子的,他皇帝都敢指責,基本上就是要麽您殺了我吧,殺了我反正我也是千古流芳的忠臣!

碰上這麽個人,坐在他邊上的弘治皇帝自然也就笑不出來了。

“周愛卿、吳愛卿,今日進宮,所為何事啊?”

周經畢竟是官位最顯的,也是直來直去的剛正人,直接就說:“陛下,臣等是為了王鏊推舉王越任三邊總制官一事而來。臣以為此言不妥,王越狂妄自大,自負豪傑,在先皇時就與權宦汪直勾連不清,至本朝又與李廣牽扯。似此寡廉鮮恥、無德無義之輩,若再次起復,委以重任,天下臣民將如何看待我大明?又如何看待皇上?!”

朱厚照眼神一緊,這最後一句話若是他當皇上估計沒人敢這麽說。

什麽叫‘如何看待皇上’?那意思不就是說,你這麽做了,別人就會認為你是昏君!

就這麽看待,還能怎麽看待?

但弘治皇帝還好,估摸著從當太子的時期就開始聽這個周經這樣講了。

“關於這件事,朝臣們的確有兩種意見。一種就是周愛卿所講,有道理。不過王鏊的為國舉將疏,寫得極好,也一樣有道理。”

“皇上,臣不解,什麽叫也一樣有道理?王越乃是明明白白和李廣有勾連的人,這事兒內外皆知啊皇上!”

弘治皇帝眼角瞥了一下朱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