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七月

書院進去之後,越過正對大門的書堂,兩側各有一座小拱橋,拱橋外側便是兩座小一些的書堂,聯排的門窗雕刻的還算是精美,再向裏則是一片剛種不久的綠竹了,竹林裏有石桌石凳,當初說好的不大興土木,但建成一個適宜學習的地方還是很有必要。

左右兩側的書堂分別被命名為明思堂和知行堂。

七月時,東宮駕臨知行堂,在這偏殿裏坐著,無人知曉,也無人過問。

而在隔壁,王鏊將要進行講學。

今日的題目,張天瑞已經從太子殿下那邊請到了:學貴在用。

王鏊一看便也明白了,其實以他的水平和太子接觸那麽多次,基本上已經摸準了朱厚照的理念。說到底就是八個字: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太子殿下認準一個東西、一個人好與不好,是看他對國家、對百姓是有利還是有弊,利則用之,弊則棄之。

聽王鏊講學的門檻並不高,他們的目的在於傳播,而不在於結黨,不是非得什麽重臣才能聽。

像是楊慎,他還並無功名,但經常會來。

王炳和王煉兩兄弟因為自己祖父王越的關系,一直被外界認為是太子系,他們自己也拼命想往這上面靠。

除了這些小人物,朝臣謝遷先前來也過,還與王鏊有一番論鬥。

總之王鏊在京城裏已經闖出了名頭了。

或許是因為涉及一些‘功利’的原因,比如說要和這等高官套套近乎什麽的,除了最初幾次,王鏊現在每次講學這裏都會濟濟一堂,甚至屋外邊兒也會有學子聆聽。

朱厚照是聽說這一茬,所以今日便過來瞧一瞧。

“問學之事,一曝十寒不行,離群索居也不行。因而我們聚此講學探討,今日之題只有四個字,學貴在用。君子貴才學,以成身也,非以矜己也;以濟世也,非以誇人也。”

這些話朱厚照讀了半年的書大約也聽得懂了,

是在說君子看重知識和才能,是要用它來修善自身,而不是用以炫耀自己;是要用它來成就世事,而不是用以向別人吹噓。

……

“現在外面的人都叫經世致用王濟之,想來不久能體會殿下用心良苦的人會越來越多,那些要和殿下頂牛的會越發少了……”劉瑾跟著太子,說著拍馬屁的話。

朱厚照隔著木窗在偏殿中來回踱步,偶爾還會駐足細聽,王鏊還是有水平,孔孟、老釋,聖人之學與日用之道至少能信手拈來。

不過也有提出疑問刁難的,

他就聽到一個,有人在問:“王先生,你說學貴在用,知貴在行,那麽你為什麽終日講學,而不沉心實踐呢?”

朱厚照聽到這個問題不由抿嘴笑了笑,他想聽聽王鏊怎麽答。

正堂裏,王鏊並未因有人當眾發難而覺得尷尬或是惱怒,他說:“君子之為學,明道也,救世也,余竊嘆夫百余年以來之為學者,往往言心言性,而茫乎不得其解也。終不過徒以詩文而已,所謂雕蟲篆刻,亦何益哉?鏊今日講學,乃是針砭時弊,是為救世也,何言非行?然……如若真有聖上降旨,鏊願領一知縣,俯首農桑,耕讀致遠。”

“這個王鏊,明明知道殿下在的。”

“無妨。”朱厚照知道王鏊的意思,這是羨慕起楊廷和去當知府了,他每日卻只能在這裏當個教書先生。

經世致用的思想他接受的程度越深,越是會產生去實際幹點兒活的念頭。

但現在講學才剛開始,怎麽能讓他去別處?

尤其這是思想作風的轉變是慢之又慢,需要潛移默化,朱厚照便更不能讓他走了。

這場講學聽到後半段的時候,太子失去了興趣,準備啟程回宮。

與此同時的西北,為防止韃靼占據賀蘭山,招引其余部族寇邊,王越從甘肅轉到寧夏鎮,開始居中調兵遣將,並計劃分三路進兵。

從廣寧衛調過來的指揮同知楊尚義是王越在東宮向朱厚照推薦過的人。

王越將他遣為前鋒,領八百人前探、尋邊。

楊尚義身高八尺,喜愛用一把大刀,如今不過二十一歲的年紀,他得祖父向友人推薦,便是因為在自家兄弟之中最為勇武。

就是這西北光禿禿的山和風沙讓出身廣寧衛的他有些不適應,一陣風來時,吹得他都睜不開眼睛。

“將軍,看那邊!好像是韃靼的騎兵!”

楊尚義嘴唇很薄,他擡眼向士兵指著的方向望過去,前面一處山腰之上,果然有一個一個的韃靼士兵出現。

陽光下,山腰上,人越來越多。

楊尚義的身旁,有個比他年輕得多的副將心中一慌,“且走!”

“慢!”楊將軍一把大刀擋在他的身前,他厲聲說道:“剛剛那句話再講一次,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