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行你上

時間毫無情感,從來不管人們的喜怒哀樂。

天際線的亮光出來一縷之後便再也擋不住。

不久後,皇宮中傳出一道旨意:朕聞禮部尚書張晟驟然離世,心中不勝悲痛,特輟朝一日,祭奠亡靈。

明朝的高級官員死後,一般要上一道《請祭葬疏》。

如果死者的親屬還是官員,那麽由其親屬書寫上呈,如果不是,沒有上疏資格的話,會由同僚書寫。

所以劉大夏一得到消息便到張府吊唁,並親自執筆為張晟寫祭葬疏。

至中午時分,奏疏便送到禦案前。

而京城之中,相互熟悉的大小官員則聚在一起哀嘆著突然離世的禮部尚書是多麽不值。

即便以往與其有點小摩擦的人,面對死者還是放下了心中的成見,搖著頭說上一句‘可惜了……’

已經弘治十七年,戴珊的身體更加不好,老人家忌諱這個死字,張晟的結局讓他也心有悲戚。

戴總憲在張府祭奠時有些感慨的對劉大夏說:“德輔兄自微末而起,一生治學嚴謹,為官三十余年,勤勞王事,忠心耿耿。當年,我入朝為官早他三載,最後卻是他先我一步走。”

一旁的劉大夏更是悲痛莫名,“昨日我看出德輔心志已灰,只覺得他是為浙江之事憂愁,卻沒想到僅是一夜……”

陰陽兩隔,除非死敵,否則中國人還是會尊重一下的,雖然朱厚照也不喜歡這人,但畢竟是朝廷的禮部尚書。

人都死了,他還要吐上幾口唾沫,實在有辱自身形象。

這個時候優待厚葬,才能安住人心。

所以在太子的屬意下,皇帝派遣蕭敬來到張府傳旨、祭奠。基本上就是同意了祭疏當中的各類提法。

最終,朝廷追贈其為太傅,賜謚“文定”。

兩個月前吳寬去世的時候,雖然是犯了錯的臣子,皇帝念其帝師的身份,也還是給了他“文定”的謚號。

無論怎麽說,這道聖旨下得都是對的。

所有來張府吊唁的大臣看到宮裏、皇上、太子是這樣的態度,哪怕是覺得張晟死的不明不白,但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死者為大,在朱厚照這裏管用,在大臣那裏也管用,一整天下來,各重臣都去張府走了一遍。

但到第二日早朝,

人們就又開始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朝堂之上。

禦史林陽上奏:“陛下,已故大宗伯張晟乃是執掌一部的二品大員!如此顯職要員,竟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於家中突然自盡,其中蹊蹺之處甚多!請陛下降旨,詳查此案!”

吊唁也吊唁過了。

悲傷也悲傷過了。

現在大家就開始思考,這種事怎麽會忽然發生?

弘治皇帝側看了一眼朱厚照,“太子,你來說吧。”

“是。”朱厚照微微頷首,隨後臨朝緩言,“昨日,本宮已經與父皇商議了此事。大宗伯是禮部尚書,父皇一直信之以深,千不該萬不該是他自絕於內室。而要說大宗伯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便是剛剛爆發出的浙江貪墨案。本宮原是考慮張晟乃朝廷重臣,浙江正亂之際,國家需要幹臣,因而委以重任,卻不想竟有如此結局……由此可見,浙江之案背後必定有什麽不可告人之秘。”

“因而本宮以為,浙江之事,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免得有人詆毀朝廷禮部尚書,也還大宗伯一個清白之名!”

什麽清白之名。

知道些內情的人都在猜,或許張晟就是畏罪自殺,根本不敢去浙江。

只不過人已經死了,這個時候還公然講這種話,顯得有些缺德了。

太子現在以這種名義來處理浙江案,似也有一種為了死者伸張正義的味道。一時間,即便有人覺得不妥,也說不出什麽道理來。

但直接將一個甲級衛派往浙江,這個行為還是讓很多人覺得心驚。

繼而就有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陳旺進言,“臣昨日聽聞,殿下已將騰驤左衛派往浙江。這實在是浪費錢財之舉。殿下若要用兵,浙江巡撫之下自有嘉興所、舟山所、台州所等多處衛所,何以要從千裏之外的京師調動一衛兵馬?”

朱厚照望向遠處,尋找這聲音,看看是誰所說。

這是哪裏來的‘何不食肉糜’之臣,浙江本地的衛所?他們要是管用,浙江都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弘治十二年,殿下就曾將騰驤左衛派往霸州,當時民間就有流傳,騰驤之兵到了哪裏,哪裏就是人頭滾滾,現在殿下又將該衛軍士調往浙江,一路上山東、南直隸的官民必定議論紛紛、悚然大驚。到時,浙江又是血流成河。天下臣民豈不言東宮乃嗜殺之人?”

朱厚照就知道,如果有什麽力量在幹預政治。

那麽他派兵往浙江去的這個行為,也一定會受到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