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步步驚心

西北的風幹燥而淩厲,呼進嘴裏全是涼意,許進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還是趕到了固原府,來親自遞上尚書劉大夏給楊一清的書信。

當然,他的職責可不是個郵夫,他此行還有重要的事。

當初,如果沒有陛下生病、太子當朝喝斥這件事,許進到固原還有幾分信心,現在卻也不知道了。人心如水啊,總是高了還想高。

而楊一清那日和齊承遂商量一番之後,給東宮的奏疏已經上路了,當然東宮會不會回,怎麽回,這就不是他們能掌控得了的了。

固原總督府,下人們給楊一清稟告,說是兵部侍郎來了,楊一清瞬間有些不高興,看得齊承遂有些奇怪。

“你先在這裏待著。我去迎他。”

不管高興不高興,楊一清台面上還是非常熱情的迎接了許進這個兵部侍郎,人家怎麽樣也是京裏的大員,現在是兵部侍郎,說不準眨眼間就變成尚書,自然是怠慢不得。況且許進在弘治九年就已經巡撫陜西,說起來還是他的前輩。

楊一清將劉大夏的書信看完,其實是裝模作樣,裏面什麽內容,他早在數天之前就已經清楚了。看完之後便對許進說:“既然是殿下的旨意,又有大司馬的書信,我楊一清自然是在所不辭。不過這麽件事,大司馬竟然派了許侍郎冒雪前來。是不是有些話,不能在這書信上寫?”

許進喝了幾口熱茶,肚子暖了,手腳也不那麽冰冷,贊賞般的看了看楊一清,“都說楊應寧的細膩心思也是世間少有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當年我巡撫陜西,你是陜西按察副使,我便看出你日後必將一飛沖天。”

楊一清客氣的和他應著。但實際上看出個鬼,他有今日又不是許進的提攜。

許進這個人,本來什麽都好,巡撫陜西幹得不錯,官聲也還可以,就是弘治十三年,火篩大舉進犯大同,邊境的將領屢次戰敗,皇帝命令許進與太監金輔、平江伯陳銳率領京城軍隊抵禦敵人,結果失敗了。

這件事讓許進遭受了很大的挫折,還有禦史彈劾他懼敵不出。按照正常的操作,許進就是上疏請辭,只不過沒有被獲準。

後來劉大夏入朝為官,因為賞識許進剛直敢言的性格,所以一直倚為心腹。

楊一清不與他兜圈子、套過去的那些交情了,直接道:“我這總督府裏風緊,許侍郎有什麽話您就講。”

“好。”許進放下了茶杯,捏著有些沙啞的聲音說:“清查空餉這事兒,滿朝文武都看得出,是殿下有意為難大司馬……不知楊”

楊一清擡了擡手,“我聽說,滿朝文武都覺得空餉這件事兒,是該清理的,這個弊政也是該去除的。許侍郎現在這句話是自己的意思,還是大司馬的意思?亦或是朝中諸公也有人這麽覺得?”

楊一清的意思很明白,太子有意為難劉大夏這種話,可以說,但不要在他這裏說。不是他要與劉大夏割裂關系,實際上,他還是要保持這個關系,但是朝堂上人人都說了‘要除此弊政’,這就不是太子在針對,是大家都這個意思。

也說明太子想褪去這個罵名。既然太子不想擔,你下面還在說?眼裏還有沒有東宮?

總督府即便風緊,但說話也不是這麽個說法。朝廷的官更不是這麽個當法。

但楊一清的這個話讓許進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當日的朝堂,是殿下有意推動,難道你楊應寧也相信,從內閣到各部,都想著讓大司馬來清理空餉?”

楊一清眼睛一眯,“許侍郎這個話不該來問我。我又沒有去參加當日的朝會,如果內閣到各部的確有那麽多人不這麽想,那麽這件事就不該落到陜西,甚至不該走出紫禁城。”

許進有些吃癟。

楊一清還繼續道:“我聽說這差事,大司馬也當朝領了,既然領了,就不要去糾結背後的事。我不願意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司馬,許侍郎覺得像剛才那些話說多了,傳到太子殿下的耳朵裏,是對大司馬有益,還是對你我有益?”

許進握了握拳頭。

幾年的時間,楊一清驟而登高位,倒也不是純粹的運氣,如果說當初是銳氣初顯,現在則已經是官場之上的巨鱷了。

“好,那便不提這一茬。總之,我能夠看出大司馬為什麽在朝堂之上主動領了這差事。”許進搖頭慨嘆,“大司馬這是舍生忘我,以死報國了。但你也應該看得清朝局的趨勢,陛下龍體日衰,總有一天,太子是要主政的。”

朱家父子、皇帝儲君之間的繼承是天理循環,有什麽可說的?楊一清知道他話沒到底,也就繼續沉默。

許進終究還是拋出了自己的心中最想說的一句話,“……少年天子,唯好兵事。楊部堂,我大明可受不了這二茬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