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京師的戰爭

正德二年八月初,還是拂曉的時候,皇帝被太監叫醒。

劉瑾跪著說:“陛下,工部曾克明公,昨夜去了。”

朱厚照剩余的一些睡意被一驚而去,他沒說什麽,只是自己坐了起來,頭發就這麽披散著。

良久。

裏面傳來一聲嘆息,“唉。”

工部尚書曾鑒,是天順八年的進士,在朝勞碌也幾十年了。遍翻他過去的所作所為,主要做的就一件事,勸誡皇帝不做勞民傷財的事。

弘治十三年,宮中請改造龍毯、素毯一百有奇。曾鑒進言:“毯雖一物,然征毛毳於山、陜,采綿紗諸料於河南,召工匠於蘇、松,經累歲,勞費百端。祈賜停止。”

其余時候的所請,雖是不同的事物,但內核都是一樣的。

多少有些迂腐,但這種勸諫沒什麽大毛病,總比讓皇室可勁兒浪費的臣子要好。

另外,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四朝的老臣,有清名的,朱厚照不會盼著他死,自然也不會放過這種收攏人心的機會。

尤其是眼下還有戰事,更需要團結一心。

“傳旨。”

劉瑾低頭。

“曾克明公,為人謹厚勤勵,履歷數十年,兢兢業業,未有惰怠,雖無表表建立,然亦無失德也。朕欲成終始之恩,厚君臣之義,賜其太子太保,照例輟朝一日,文武大臣皆著素服,以示哀榮。”

這種東西一般是由禮部出文,然後出告示,張貼於長安左右門,這是文武大臣進宮的必經之路。

明代因文武官員喪事而輟朝,是輟而不廢務,該有什麽事情還是照辦。

只有碰到皇後、皇帝的喪事,那才會輟朝、廢務。

所以朱厚照還是得更衣,但今日得穿淺淡色袍子,官員們呢,也是淺淡色衣服,帶烏紗帽,系黑角帶。

這些都是禮節性的東西了,照做即可。

辰時三刻,朝中重臣還是入宮了。大概是因為工部尚書去世的關系,每個人的情緒都不高。

不過對於皇帝給到曾鑒的死後哀榮,他們還都是覺得感動的。

“曾克明公去了以後。工部尚書一職由何人來擔?”

眾人面帶戚戚色,皇帝一句問出,竟都回答不出個一二三。

朱厚照也不與他們客氣,直接說:“何世光(何鑒字)到京師了沒有?”

吏部尚書梁儲回奏,“到了。”

“就讓他暫攝部務吧,過幾日內閣擬道旨意,令何世光署理工部。”

何鑒也是老臣了,為官一向有賢名。雖說左侍郎的板凳都還沒捂熱就升了尚書有些快,不過趕上曾克明去世,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王鏊自然領旨。

“借著克明公這件事,朕也有幾句話要與各位愛卿說道說道。朝中李、謝二人先後離京,內閣說是兩位,其實只有王先生一人。

朕前段時間又遇行刺,錦衣衛稍做調查,又牽扯出復禮派、無為派等各類官方或非官方的小報。於是朕才知道,還有那麽些人躲藏著、相互之間傳遞對朝廷的不滿,甚至誹謗朕躬。朕命錦衣衛拿了一些人,朝中還有人說三道四,只當朕是軟弱可欺之君。

這是在京。

在外,還有韃靼領兵入寇,戕害我百姓,掠殺我子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值此朝局糜亂,神州動蕩之時,朕希望今日在乾清宮的諸位愛卿,能夠放下恩怨、嫌隙,與朕同心,共克時艱。”

王鏊領頭,各部尚書全都跪了下來。

“臣等誓死與陛下同進退!”

朱厚照把局勢說的很嚴重,但實際上好處在於,幾年來,他手中聚攏了這麽一批可以相信的重臣。

地方上,也都有自己提拔的官員掌舵,要想亂,那是不容易的。

“先談那個復禮派、無為派之事。打鐵還需自身硬,外敵入寇,若是內部不幹凈,說不準就有人裏通外敵,把京城的門都給開了。諸位愛卿,不是朕要砍這些讀書人的腦袋,如果不是行刺的事,朕都沒有理會過他們,但此時是國家大戰之時,這件事容不得半點馬虎。”

朱厚照話說的平常,但背後卻異常的殘忍。

他是皇帝,如果調子這麽定,到處牽連之下,可能會殺掉幾千人。

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正好有這個機會,掃除這一批汙泥濁垢。

心不狠、手不穩。這個時候不能有婦人之仁。

脾氣又硬又臭的閔珪,任著刑部尚書,但其實是個心軟的人。便是他聽著皇帝的理由,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從哪裏反駁。

最後只能是壓不住心情的情感,問了一句:“陛下,此番抓捕,尚不知牽扯多少人。然,臣亦深感眼下情形之特別。只是陛下……臣鬥膽請問,當真不怕史筆如刀嗎?”

這話問得其實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