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二章 回京

正德二十年六月,皇次子載壦收到了從京師急遞來的聖旨。

原來他還安排了人手要將原四川巡撫姚玉林等人檻送京師,不過聖旨一到,一切就都免了。

皇帝的聖旨很清楚:賜姚玉林死罪,其余脅從人等交由四川按察使衙門據實審定,事後具折陳奏,不得拖延。

不僅如此,他推薦啟用楊慎任都察院右都禦史兼巡撫四川的建議也被納了。

其實就是他報上去的奏疏內容,天子基本都采納了。

載壦其實有些奇怪,他們的父皇對待他們兄弟幾個還是偏嚴厲的,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竟然全數準了。

難道是四川的情況本身已經全部掌握了嗎?

他是好奇,但在楊慎的眼裏,皇帝就是全力支持自己的兒子。

“二殿下?”楊慎看他在發呆,便問了一句。

“姚玉林賜死。”載壦嘆氣一聲,補充說,“京師也不必去了,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會來插手這件事了。”

“僅是基於二殿下所上的奏本,就這樣處置?”

“嗯。”

這種處置辦法,不像是對大臣的,倒像是對家奴。

畢竟一個二品巡撫,你要人家的命,至少要把事情說明白。

但現在不一樣,聖旨來了,他們也只能做。

楊慎覺得奇怪,便說了自己的猜想,“姚玉林頑固不化,拼死抵抗,皇上在聖旨中提及此人‘不知尊卑’的話,想來說的就是他當初面對二殿下拒捕之事。由此,也讓皇上徹底惱了他。而不知尊卑之臣,自然就是有一個殺一個了。”

這算是個理由。

不過也不能完全說服載壦,到底為什麽不帶到京師,就在這裏直接殺了,載壦也想不明白,好在他可以北歸了。到時候見了面問一下就明白了。

“用修,姚玉林畢竟還是一方大員,我們還是去見他一見。”

楊慎阻止,“那等地方就不勞二殿下了,還是交給下官吧?”

“不,我要去看。”載壦堅持。

那是一個月余前還風光無限、手握一省軍政的封疆大吏,但現在卻忽然鋃鐺入獄、甚至丟掉性命。

他一定要看姚玉林這最後一程。

一般而言,聖旨賜死,那就是要留個全屍,這比砍頭好一點,比較方便做到這一點的,就是毒酒。

這一點不難,找人準備一下。

他們二人便帶著一眾隨從去了大牢。

夏季時,大牢裏是少了寒冷的折磨,但是高溫蒸出來的那種味道實在上頭。載壦剛邁步走下一個台階,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撲面而來的刺鼻氣味沖得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這種味道也不能說是臭,倒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放在缸裏腌過,然後拿到密閉房間逐漸發酵而出的刺鼻酸臭。

好在載壦還算有涵養,再難聞,既然說了要親自來,那就不能臨時退縮。

“參見二殿下,楊中丞。”

楊慎揮揮手,“前邊兒帶路。”

“是!”

大牢裏的地面有些潮濕,而且崎嶇不平,大概是房頂上會滴落下來一些不知名液體,經年累月也就是水滴石穿了。

因為不見天日,這裏暗得很,只有幾扇不多的窗戶溜進來些許光線,而牢房裏的犯人大多狀態奇差,有氣無力,看到有人才用盡力氣趴著過來扒在牢房的柱子上淒厲哭嚎:

“二殿下饒命啊,罪臣知道錯了!二殿下,罪臣求求你了!”

“二殿下,罪臣糊塗,糊塗啊!”

……

這種被關了一個多月的人,集體式的發出這種哀嚎,大牢的氛圍簡直有如地獄,聽得載壦都有些渾身發毛。

“都閉嘴!”看守監獄的獄卒大聲呵斥,“別吵著二殿下!”

楊慎也很少見到這種場景,他想著養尊處優的二皇子必然是有些不適應的。

但載壦也只是吞咽一口唾沫,面色仍然照常,“姚玉林在哪兒?”

獄卒換了張諂媚的臉,“就在前面,馬上就到。二殿下您小心著點腳下,這裏啊,到處都是坑。”

“嗯。”

地牢算是蠻大的,載壦跟著繞了兩個彎才算是走到了最深處。

最深處的牢房連個窗戶都沒有,更沒有可能把蠟燭浪費在這種地方,所以當火把舉起來的時候,牢房中的人因為適應不了光線,還用胳膊當著眼睛。

而火把還一直故意往他身前湊,仿佛就是為了照他似的。

載壦是心腸軟的那一種人,一看此刻的姚玉林是頭發散亂,渾身衣物臟兮兮的,且嘴唇幹癟,眼窩深陷,這哪裏還是人,像鬼一樣的。

“二殿下來了,姚玉林,你還不見禮?”

“二殿下?”

牢房裏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不必了。”載壦揮揮手,他不和死人講究這些,“姚玉林,關於你的處置,皇上的旨意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