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 明志

對於載垨來說,總是會有這麽一天的。

他在皇帝面前說出的話、講出的事不可能每一句、每一樁都能經過精細的設計。

這一次嚴頤壽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危險。

皇帝在利用王朝需,這一點君臣之間都是有默契的。

既然王朝需確實‘壞’,那麽拼上性命都要一搏的嚴頤壽在皇帝的眼裏就是真心為了國家。

只要做到這一點,他便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

更不要提嚴頤壽三十多年來久歷宦海,雖不是風雲人物,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總是錯不了的。

現在的問題是載垨。

姜雍等一眾臣子在府上有些愁眉苦臉,江南這一行哪裏是這麽容易的?

載垨也被他們渲染的氛圍弄得有些害怕,於是偷偷做了些多余的事情。

這些圍繞著他想辦法的臣子們還不知道,

但朱厚照已經率先領教了。

他回到後宮之中後,見了寧妃懷笑和昭妃懷顏。

復雜的話術不必多提,但話說到最後還是強調老大忠心孝順,不會有其他的心思。

朱厚照到後宮之中本就是圖個清凈,結果還是聽她們說前朝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於是心情更加沉重。

更讓他覺得有些惱火的事,前朝相爭的火已經燒到了後宮之中。

但是他耐著性子聽完了,沒有當面發作,

回到乾清宮之後,立馬變臉,說:“後宮不得幹政,這是朕一向的規矩!是哪個嚼舌根的把前朝的事告訴朕的後妃,弄得皇家內苑流言四起、紛亂不斷!!叫朕查到,朕非狠狠地處置他一頓!”

其實他心裏明白,不就是因為沒有立載垨為皇太子麽?

這件事是他沒有‘按規矩’辦事,拖得久了,各方按捺不住,所以斷斷續續的生出是非這是必然的。

但老大明顯才能不顯,他其實已經不太屬意於這小子了。

這件事倒要好好籌謀。

想當年強硬如永樂皇帝想要立自己的次子為太子,都被文官所阻攔。

後來的萬歷皇帝想要立福王也是阻力不斷,直至最後都沒有成功。

冷靜下來以後,朱厚照開始思考。

張璁……其實是不能辦成這個事的。

張璁現在是坐在火山口上,差的就是一次爆發,如果以他強推此事,那舊賬加新仇,指不定要出什麽亂子。

他倒不是害怕了這幫臣子,

主要是明顯選擇阻力更大的辦法,這不是腦子有問題麽?

猛地想到這裏,朱厚照忽然有一種念頭,就是差不多要到時間放棄張璁了……

其實手段麽,

正德天子從來不缺。

就說這貨幣改革,

朝堂上王朝需抗住彈劾平穩過關,而嚴頤壽反倒被皇帝訓斥了一頓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種標志性的政治信號一出,各個地方的官員都知道怎麽辦了。

錦衣衛、東廠在大明的東部省份不斷遊弋,王朝需又蹚出一條路,接下來還用說麽?

第一、寫請罪疏!

王朝需官商勾結能說,他們為什麽不能說?

非得等到插上門的時候再後悔?

或許也會有人這樣,但模仿王朝需的絕對不少。

第二、報貨幣改革的進展。

不然得話,憑什麽能夠脫罪呢?

於是乎一種請罪風氣迅速從北方刮向南方,

僅以應天巡撫王守仁知道的,江南一地就有兩位知府、七位知縣上報了請罪疏。

“不止如此,越是請罪請得快的,回過身改革貨幣之時越發‘不擇手段’。”

時間來到八月份,

南京城中,因為吃貨幣改革過程中掛落的人家已然不少,門牌上掛著白布的甚至都不屬於什麽新鮮事。

“朝廷說的是自願兌換,他們卻強令百姓限期兌換,這等事不好明著做,那便暗裏搞,越是遲一天,越是刁難兌換的百姓,以此達到強迫的目的。

朝廷規定過渡期一年,但是官府卻明裏暗裏的允許商家以新錢計價則賤、以舊錢計價則貴,故意營造出一種‘喜新厭舊’的氛圍。

等到有人不服,官府則全部以阻撓貨幣改革的罪名從重處置!僅在南京一地,一天就能定下20人的冤罪!”

王守仁的耳朵裏不斷傳來屬下的激憤之言。

其實他自己明白,

“矯枉不可不過正,事急不可不從權。皇上用上這樣的手段,推動貨幣改革的目的總歸是達到了。”

“那麽那些被冤枉的人呢?”

王守仁說:“做事情僅憑幾句聖人之言是做不成的。聖人之書只能拿來讀,拿來辦事卻是百無一用。我們在江南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這些冤假錯案,至於真正事成,則要等待時機。”

“什麽樣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