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 謝主隆恩
紫禁城每到冬天就會被白雪染白,如此四季輪替,朱厚照也習慣了時間的流逝。
孩子喜歡雪,
雪停以後,
他把載壡帶出來堆了一個雪人,高興得這孩子連寒冷都忘記了。
朱厚照也覺得有一陣心裏上的放松。
實際上,他因為這半年來的貨幣改革有些疲累,再加上時近年關,所以他有意放緩了節奏。
不管真正的偉大帝王是如何調節,或是需不需要調節,但他是需要的。
如此休息一陣,也好在正德二十二年開春以後積攢些力量。
就當是放假。
只不過國家大事確實都壓在他的肩上,很難說完全不問政事,最多就是多給內閣一些。
亦或者像現在一樣……
一邊烤火一邊躺著,讓載壡將那些奏疏念給他聽。
“這是山東巡撫歐陽鐸請免一縣錢糧,父皇要準奏嗎?”
“似這樣的請旨,若是理由充分而國庫又承擔的起,都可準允。”
“好。”載壡小臉稚氣未脫,粉粉嫩嫩的十分可愛,聽到皇帝同意,他拿起朱筆在內閣票擬的意見邊上寫上一個‘可’字。
奏疏制度改革之後,皇帝和臣子之間是有密折的。
不過原來大部分的政務奏疏,仍然是由內閣票擬。
全部以密折來治國,那個工作量實在不是人能受得住的。
清朝時,雍正、乾隆、嘉慶這都是十分勤政的皇帝,他們的那個作息……朱厚照實在模仿不來,強行堅持搞不好再把自己逼得精神不穩定。
而這部分經內閣票擬的奏疏還是要皇帝朱批,實際上也是一些相對不敏感的政務,所以朱厚照才拿出來給載壡通篇的讀。
完成一個以後,
這孩子又翻開一本,默念了一遍之後,說:“父皇,這一道是嘉興知府請封沈氏女子貞節名位的。”
“內閣什麽意見?”
“擬準允。”
朱厚照雙手交叉放在後腦,頗為舒坦的念了一個字,“可。”
這樣大約要有半個多時辰,
他忽然發現載壡這小子視線一直偏向一邊擺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奏疏,那表情帶著幾分焦急,撅著嘴的模樣還有幾分可愛。
這一下讓他笑出了聲,“怎麽了?無聊難耐啊?”
“孩兒不敢。”
載壡嚇了一跳,立馬端坐好。
“哈哈。”朱厚照側過身躺著看向他,“當皇帝就是這樣的,五成的時間感覺枯燥,五成的時間又感覺孤獨。爽快暢意、意得志滿,只不過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載壡那麽小,聽不懂其中深意,只是從字面意思理解了一下,說:“孩兒不孝,沒有想過父皇這麽辛苦。可是剛剛……剛剛還不到半個時辰,我就覺得難捱。”
說起來,大概是有些羞愧了。
這話讓朱厚照心中稍微寬慰,孩子,真得小時候好一些。
“你爹我也習慣了。”朱厚照向他招手,“來,我陪你一起看。”
“好!”
載壡認真的點點頭,再沒有剛才焦急的心情。
奏疏翻開,
朱厚照諄諄教導,“所謂天子,說起來是天地之間唯吾獨尊,所有人都得聽皇帝的。但要以一人掌控天下千萬人的命運,這也可以說是獨夫。那麽,又如何以一人敵萬人呢?
皇帝不能經常出宮去親自查看,不能到邊疆代替將軍打仗,從來只躲在深宮之中,外面什麽模樣,很容易變成身邊人說什麽,就以為是什麽。
這個時候,奏疏可能就是唯一了解外界情形的手段。所以奏疏千萬不能輕視,要仔細的閱讀、掌握其中的信息,還要思考此人為什麽這樣寫……
另一方面,當皇帝也不能全信奏疏,因為真正的人心從來不會寫在奏疏裏……”
載壡趴在邊上聽得很專心,又時而蹙眉。
“爹,那奏疏到底是能信還是不能信?”
朱厚照想了一下,說:“這個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世上真真假假,從無定形,自然難以捉摸。所以作為皇帝只能去抓住有形的東西。”
載壡腦袋一偏,臉蛋像是貼在禦案上,“什麽是有形的東西?”
“力量,哪怕你被騙了,哪怕最終騙局成功,但你依然能夠讓自己承受得住被騙的結果,然後絕地翻盤。”
“喔。”載壡笑了笑,“就是騙我的人再多也沒關系,最重要的是需要有真正信得過的人。”
“這麽說也沒錯。”
外面大雪紛飛,宮殿與宮殿之間的廣場上鋪滿了厚厚的雪。
剛剛被踩出的腳印沒過多久就又被覆蓋。
這種天氣,陪著還是孩子的老五說些沒有言語陷阱的輕松話,實在是難得的一種放松和快樂。
前後兩世朱厚照加起來也要有七十歲了,或許是真有了些含飴弄孫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