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阿嬌

韓嫣晃著酒杯,笑而不語。

他不是沒有聽過李廣的名號,說什麽飛將軍李廣臂力過人,曾一箭將石頭射穿,是大漢朝數一數二的悍勇武將。

既是武將,身上便免不了有武將的毛病——只知打仗,不識政治。

韓嫣之前只覺得此言有些誇大,李廣雖是武將,可禮賢下士,與士兵同甘共苦,頗有儒將之風。

都是儒將了,政治才學還能差到哪麽?

更何況,李廣府上養著一群博學多才之士呢,有的是給他出謀劃策的人。

李廣再怎麽不通政治,也能被教成世故圓滑之人。

韓嫣一直是這樣想的,直到今夜在酒席上聽到李廣的這番話。

酒水裏跳動著燭光,李廣雙手抱拳,單膝跪地,怎麽看,怎麽誠懇,只是說出來的話,有些叫人哭笑不得。

韓嫣放下酒杯,盤膝而坐,在一眾規規矩矩坐得筆直的朝臣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韓嫣手指托著下巴,下巴微擡,眼睛輕眯,面色泛紅,有著幾分醉意,道:“李將軍莫不是吃醉了酒?”

李夜來的目光轉了過來,和著昏黃的燭火,眸光似秋水盈盈,有著不易察覺的打量審視之色。

韓嫣的視線掠過李夜來,落在眉目舒展開來的劉徹身上,道:“若說了解,除卻陛下,在座之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翁主了。”

陳阿嬌自小便喜歡劉徹,時常纏著劉徹玩樂,他又是劉徹的伴讀,三人可以說是一同長大的。

劉徹嘴角微抿,不知在想些什麽。

“翁主是金奴玉婢嬌養出來的人物,驕橫任性,一味地由著自己的心,遠不及衛夫人溫良賢淑,更不及……”

說到這,他聲音微頓,挑眉看著李夜來,玩味一笑:“更不及李夫人冰雪聰明,風情萬種。”

劉徹微微皺眉。

韓嫣前面的話尚且能聽,後面的那句風情萬種,便顯得有些輕浮了。

不過他素來如此,性子直率,不諂媚討好,莫說舞女出身的李夜來了,總是金尊玉貴的陳阿嬌,也曾被他出言頂撞過。

劉徹看了一眼韓嫣。

韓嫣手指晃著酒杯,桃花眼笑成了一條縫,向劉徹敬著酒:“臣替陛下高興。”

陳阿嬌的話題被韓嫣一頓攪和揭過,劉徹沒再追問李廣馬鐙之事,只是說等有了時間,再去李廣軍營裏瞧瞧將士們的風姿。

李廣跪在地毯上,欲言又止,韓嫣仗著酒意,大大咧咧道:“怎麽?李將軍還想讓陛下去瞧她不成?”

韓嫣身體搖搖晃晃,幾乎趴在了桌上,口齒不清道:“她早就不是什麽皇後了,陛下怎麽可能——”

話未說完,便被劉徹皺眉打斷了:“韓嫣。”

這句話他說了無數次,可有朝一日從別人口中說出,他突然覺得有些逆耳。

劉徹看著韓嫣道:“你醉了。”

韓嫣伏在桌面上擺著手,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麽。

李夜來一聲輕笑,團扇掩面,湊在劉徹耳邊笑著道:“今日的酒太烈了,韓大夫這般好的酒力都醉了。”

劉徹揉了揉眉心,語氣有幾分不耐:“你知道什麽?他這幾日心裏不爽利。”

“來人,把韓嫣送到朕的寢宮,讓他醒醒酒。”

內侍們輕手輕腳攙起韓嫣,衛青手裏端著酒杯,湊在唇邊抿了一口。

酒水倒影著燭火,劃過一雙似笑非笑的瀲灩桃花眼。

衛青喝酒的動作一頓,回頭去瞧被人架著走的韓嫣。

那人爛醉如泥,似火的紅衣被他穿得松松垮垮,保養得極好的手指沒有丁點薄繭,幾乎能與女子媲美,眼角眉梢盡是世家子弟的紈絝風.流。

一點也不見酒杯中劃過的精明之感。

衛青收回目光。

殿中歌舞又起。

韓嫣被內侍攙進劉徹的寢宮,內侍退下後,韓嫣緩緩睜開眼。

以前小的時候,他沒少在劉徹的寢宮住,但現在不一樣了,王太後掌政,最看不慣的便是他這種紈絝子弟。

韓嫣等到月色高懸,搖搖晃晃從寢殿走出,口中直嚷著要回自己的家,內侍們苦留不住,只好去請示劉徹。

待內侍走後,韓嫣勾了勾嘴角,一甩袖子,大步出了寢殿。

來往巡視的衛士見了他紛紛見禮,韓嫣隨便拉了一人,拽著那人的衣領,桃花眼輕眯,醉醺醺地讓人去備馬。

衛士們知他是劉徹的寵臣,不敢違逆,忙牽來了馬。

韓嫣大笑一聲,松開衛士衣領,拍拍衛士的肩,翻身上馬,縱馬揚鞭,吹著口哨出了皇城。

宮宴上韓嫣喝了不少酒,騎馬回來又吹了不少冷風,等回到自己城北的宅子時,耳朵嗡嗡的,聽不大清下人在說著什麽。

大意是說有人來訪,至今未走,韓嫣敷衍點點頭,直往裏面走,剛進屋,尚未喝一杯熱茶,便聽到一個女子慵懶的聲音:“回來了?我叫人給你準備了醒酒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