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陳阿嬌

阿嬌深呼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這事兒怪不了韓嫣。

劉徹對旁人再怎麽涼薄,可對韓嫣還是不錯的,韓嫣知道劉徹作為帝王的心狠手辣,但那些心狠手辣不曾用到他身上時,他是無法感受劉徹究竟有多狠的。

人最為擅長的,不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嗎?

更何況,在這個時代,一個不能替夫家傳宗接代的女人,等待著她的,就是一紙休書。

景帝的薄皇後,還有以前的她,廢後的理由找得再怎麽冠冕堂皇,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沒有孩子。

所以韓嫣才會覺得,不孕是她的致命傷,現在的劉徹或許對她有一分分的好感,可作為家有皇位要繼承的天子,是不可能再把一個被自己廢棄的不孕廢後,重新迎回後宮的。

阿嬌嘆了口氣,伸出手指,支著韓嫣的額頭,把他推得離自己遠了點。

熏人的酒氣不再撲面而來,阿嬌感覺呼吸順暢了許多,道:“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韓嫣擡眸瞧了一眼阿嬌的手指點在他額頭的位置,眉梢微揚,漂亮的桃花眼瀲灩,映著皎皎的月色,道:“那你打算怎麽謝我?”

阿嬌道:“我打算謝你十八輩祖宗。”

韓嫣:“……”

“你……你這就不地道了。”

韓嫣搖搖晃晃走進一步,說話雖不利索,可那雙桃花眼卻很亮,一點醉意也無。

韓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你這句話,傷到我的心了。”

阿嬌斜著眼看韓嫣。

韓嫣酒量很好,這個她一直都知道。

三大壇子的酒,正常人早趴了,韓嫣還能晃悠悠去騎馬打獵。

剛才韓嫣在宴席上喝的酒並不算多,遠遠達不到胡亂說醉話的程度,而且韓嫣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借著酒意說話。

上次險些被王太後斬了,還有上上次的替她解圍,都是旁人以為他說的是醉話,實際上是他借題發揮。

明月高懸,上林苑的狩獵還在繼續,健兒們聲音嘹亮,驚起飛鳥無數。

鳥兒撲騰著翅膀,掠過阿嬌的頭頂,一只又一只。

阿嬌道:“不怕,以後傷你心的事情,多著呢。”

韓嫣:“……”

話說到這種程度,韓嫣也不借著酒意了,挑挑眉,雙手環胸:“我以為你會真的感謝我。”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劉徹以為阿嬌仍對自己情根深種,才會在他出兵匈奴時一次又一次地幫自己。

韓嫣原本也是這樣想的。

直到後來劉徹封阿嬌為公主,他去找阿嬌,看到她波瀾不驚的一張臉。

若她還愛著劉徹,斷然接受不了劉徹這樣的補償方式。

那日他後知後覺想起,她不恨取代她位置的衛子夫,甚至還能與衛青坦然相處,他問她原因,她輕輕一笑,說沒有衛子夫,還有王子夫李子夫趙子夫。

喜新厭舊是男兒的劣根,劉徹尤甚。

於是韓嫣終於明白,她早就看開了,也不愛了。

她不再是那個只為劉徹而活的陳阿嬌了,她是她自己。

所以當他發覺劉徹對她有些許好感時,思度許久,在劉徹面前提起她不孕的事情。

劉徹容忍不了一個生不了皇子的皇後,權衡利弊,劉徹不會再將她迎回宮。

他滿心以為她知道這件事後,會很感激她。

可惜又沒有。

自她從長門宮出來後,他便再也弄不懂她了。

韓嫣聲音微涼:“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結果?”

韓嫣的長相對於男子來講過於艷麗,如同女子一般,生氣時,讓人恨不得把天下的珍寶捧在他面前,博君一笑。

看著韓嫣輕嗔薄怒風情萬千的臉,阿嬌挺理解劉徹鐵打的韓嫣,流水的宮妃的行為。

阿嬌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說些什麽。

就當是,為她以後要做的事情,給韓嫣提前打支預防針。

阿嬌道:“你與陛下一同長大,是陛下的心腹,也是陛下的摯友,這種關系讓你青雲直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同時也會蒙蔽你的眼睛,讓你無法對陛下有一個真實的判斷。”

“說句托大的話,若沒有我和母親,陛下一輩子都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膠東王,根本不可能有君臨天下的一日。”

“但陛下是如何回報我這個一手將他推向皇位的人?”

夜風忽起,揚起阿嬌的長發與烈紅色的騎裝,她嘴角微勾,眼底滿是嘲諷:“是給我按上巫蠱的罪名,將服侍過我的人盡數腰斬於世,把我禁足在長門宮,終老不許出。”

“若非太皇太後托夢,只怕我現在還在長門宮熬日子。”

韓嫣眉頭微動,環胸的雙臂放了下來,薄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什麽也說不出。

——阿嬌說的是事實,一點也不曾誇張。

他時常出入未央宮,知曉巫蠱是怎麽一回事,不過是劉徹覺得自己坐穩了皇位,又見阿嬌無子,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廢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