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潘金蓮

捫心自問,武松並不是一個容易撩得人。

書裏潘姑娘的撩漢方式被後人奉為經典,那句“你若有心,便喝我這半盞殘酒”,更是被後人推崇備至,可這般纏綿入骨的手段,遇到武松後,如水滴入大海,掀不起一絲風浪,叫潘姑娘揉碎了心腸。

潘姑娘遇到武松尚且如此,她撩武松能撩得動嗎?

潘金蓮認真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有希望的。

畢竟她和武松相逢未嫁時,中間沒有橫著道德倫理,武松也不會像書裏那般壓抑自己,她的所作所為雖然離經叛道,可說到底做的全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事情,這種行為,很容易引起武松的好感的。

——盡管她不輕不重地說了兩句武大郎不大精細的話,惹得武松想揍她。

夜風習習,潘金蓮揉著受傷的腳踝,顫聲輕呼道:“好疼。”

她第一次出現在武松面前時,是紅衣縱馬而來,乖戾囂張,像是滿張的弓,出鞘的劍,任何人都要避她的鋒芒,這時候的她,是很難讓人心生憐惜的。

武松縱然欣賞她之前做的事情,見了這樣的她,混熟了之後多半是拍拍她的肩膀,道上一句好兄弟,然後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什麽?你說紅顏知己心上人?

有把自家兄弟當紅粉的嗎?咱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怎能做出那等下作的事情!

作為一個撩漢達人,潘金蓮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和武松的事情往“兄弟”那方面發展,替天行道一來是不想看世人被奴役被欺壓,二來麽,是為了稍稍刷一下武松的好感。

解決張大善人後,武松對她的行徑頗為欣賞就行了,沒必要往女漢子的路上走到黑。

乖戾嫵媚又刁鉆,是她給自己新身份的定位。

她在樹枝上窩了一夜,長時間沒有活動身體,四肢有些發麻,腳踝又在隱隱作痛,夜風透過裙擺,滲入傷處,涼颼颼的,潘金蓮倒吸一口冷氣,纖瘦的身影晃了晃。

“噯,扶我一下。”

潘金蓮伸手去抓武松的胳膊,武松身體僵硬,抗拒的意味很明顯。

夜幕已深,武松垂眸看著紅衣少女。

她的確受了傷,行動之間不復在茶館的靈敏,甚至還有些笨拙,瘦瘦的肩膀像是風雨中搖曳的花兒。

武松猶豫了一下,最後伸出手,隔著布料,扶住了她的胳膊。

此時已經入夏,世人早已脫去厚重的春裝,換上輕盈的夏裝。

隔著薄薄布料,武松能感覺到掌心潘金蓮肌膚的溫度與柔軟,因為離得太近,他甚至還能嗅到她發間的清香。

武松別開臉,想離那法香遠一點。

他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對女人身上的香沒有什麽研究,只覺得那清香清冷之後,略泛著甜,像極了潘金蓮,張牙舞爪的背後,是一顆柔軟的少女心。

想到這,武松又覺得這個結論有些荒唐。

他才認識潘金蓮多久?說的話一雙手能數得過來,他對她的了解,是她在清河縣收拾張大善人,替窮苦的百姓出頭,再之後是茶館相見,她飛揚跋扈,舉止輕挑,半點女人該有的端莊嬌羞也無,若不是那張臉生得實在好看,他幾乎能將她當成一個行事不拘一格的江湖漢子。

武松微微側過臉,看了一眼潘金蓮。

夜裏的叢林光線很暗,皎皎的月色被枝葉遮了大半,只有稀稀疏疏的月光撒下來,落在那白如玉的俏臉上。

她細細的眉微微蹙著,全然不見茶館時的驕矜,更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姑娘,唇色有些發白,輕輕抿著,似乎快要哭了出來。

武松眉頭微動,低聲道:“很痛?”

“那當然了。”潘金蓮擡頭,精致的小臉鼓鼓的,皺成了小包子,聲音有些啞,道:“要不然,你試一下斷腿是什麽感受。”

潘金蓮語氣並不算好,語意裏有些似是而非的埋怨味道,卻又叫人不會心生反感,像是他曾經在街頭遇到的小奶貓。

小奶貓見了人,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低聲嗚咽著,氣勢十足,奶兇奶兇的,讓人瞧了不但不會害怕,還會忍不住想要摸兩把。

武松目光不似剛才那般冷硬,道:“我帶你下山。”

他斷過腿的。

那時候他很小,整天躺在床上喊疼,家裏很窮,請不來大夫,是他大哥求了藥,來給他換上。

大哥換藥的動作遠不比大夫輕柔,每次換藥,他都要嚎半天。

時隔多年,他依舊能記起那時候的疼,每每想起,便覺得牙酸。

他尚且無法忍受斷腿的疼,潘金蓮是個女子,更受不住了。

山上晝夜溫差大,若待得久了,日後腿縱然好了,只怕也會留下病根,還是盡快把她帶下山為好。

許是他在茶館對她的態度並不算好,潘金蓮半信半疑,指了指自己,試探道:“你帶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