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充滿失落感的王都貴族

沖突大多數都是王都貴族一方引起的。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北境郡是個充滿了鄉巴佬領主、粗魯騎士和低賤流民的蠻荒之地,簡直和光耀之都菲爾梅耶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在北境郡的生活更是加深了這種印象,他們住不上舒適奢華的府邸,吃不上精致優雅的美食,也欣賞不到美妙的歌曲和戲劇,連寒冷的空氣中縈繞著的也是泥巴、皮革和鋼鐵的味道。

如果說這一切還能夠讓人勉強忍受的話,更加讓那些自詡王國精英的貴族們所無法接受的是,在北境郡,擁有悠久歷史的王都豪門完全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按照王都貴族們的想象,這種“應有”的尊重理所當然包括了崇拜的目光、低聲下氣的回話以及畢恭畢敬的態度,然而在北境郡,哪怕是一個最普通的莊戶人都沒有向他們這樣做。

如果是在王都的話,感到自己被冒犯的貴族當然會毫不猶豫的給那些身份低下的平民一頓鞭子嘗嘗。然而在這裏卻沒那麽容易辦到,北境的鄉巴佬全都留著絡腮胡須和長頭發,表情粗魯、身材魁梧,眼神桀驁不馴,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群土匪。

有幾名貴族在沖突之中甚至都已經拔出了佩劍,然而那些鄉巴佬卻依然不肯道歉,反而帶著忿怒的表情,用粗壯的大手緊緊握住了可以當做武器的農具。

鎬頭、長柄鐮刀和幹草叉的威力並不比深受王都貴族所喜愛的細刺劍遜色,而握著這些農具的農民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麽可以隨意捏弄的泥巴。雙方往往會僵持一陣子,直到維持秩序的衛兵趕到,那些王都貴族才罵罵咧咧的收起武器。

在許多王都貴族的心目中,維持秩序的衛兵理應站在身份高貴的一方,用棍棒好好教訓一下那些愚蠢的鄉巴佬,讓他們清楚應該怎麽尊敬一位來自菲爾梅耶的貴族老爺。然而讓他們大失所望的是,那些衛兵只是喝令農民收起當成武器的農具,然後就揮揮手讓他們離開了。不止一位王都貴族朝著衛兵咆哮起來,要求他們立刻逮捕那些冒犯自己的農民,然而帶隊的騎士卻回以冷漠的拒絕和難掩輕蔑的笑容,隨後率領手下的衛兵迅速離開。

這些如同雄孔雀一樣驕傲的王都貴族並不清楚,在北境諸領無論是領主、騎士還是士兵,對於那些狼狽撤離王都的豪門貴族都沒有什麽好印象,隨著號稱不可攻破的光耀之都淪陷,那些縈繞在古老家族身上的光環也隨之轟然崩塌。就連曾經威名赫赫的王國九柱家族也有一多半斷絕了血脈,剩下的也只能在獅鷲領主的羽翼庇護下苟延殘喘。

至少在這些北境人的眼中是這樣沒錯。

九柱家族之中只有和李維大人親近的弗萊希爾公主還值得一提,剩下的那三位一點都不值得敬重。曾經威名遠播的天騎士現在只能纏綿病榻,連撤離的時候都躺在密閉的擔架上;曾經睿智過人的星辰導師現在是個拖著一條跛足行走的老頭,而且還被焰輪騎士大人一劍割掉了胡須;至於那位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大人,雖然除了巴結奉承之外沒有什麽能力,但是從一開始就堅定的站在了獅鷲領主一方,這倒讓不少北境民眾對他的印象要好了一些。

這種態度讓那些王都貴族感到更加失落的同時,還升起了一種不由自主的恐懼感。北境郡很好的接納了來自王都和附近的難民,並且利用人手增加的良好機會而開始了迅速的發展,但是卻沒有多少來自王都的貴族子弟可以融入其中。

這些貴族子弟並不是完全沒有能力,他們都接受過更加系統的學習,有的人擅長政務,有的人擅長經營,有的人擅長規劃,比起那些北境領主來說,他們所欠缺的只是實踐經驗而已。各類人才的欠缺已經成為制約北境郡發展的最大瓶頸,這些貴族子弟本來可以很輕松的獲得重要地位,但是在他們傲慢的姿態面前,水到渠成的融入變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就像是這幾個站在台階下的家夥一樣。

李維無聲的嘆了口氣,將桌子上那一大疊羊皮紙推開。“這些都是你們的控告嗎?”

年輕的獅鷲領主口氣平靜的問,同時微微閉上酸澀的雙眼,用兩手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按壓著自己隱隱作痛的額角。

在李維離開北境的這段時間,綠堡古老的廳堂被重新進行了裝修,兩側曾經淒冷的巨大壁爐重新燃起了熊熊火焰,將整座大廳烘烤得溫暖如春;原本蕭然的四壁如今已經被華麗的波爾羊毛掛毯掩蓋,精美的紋飾描述了種種亞瑟王建國傳說中的景象,其中尤其以描述歷次戰爭的內容為主。

一幅藍白相間的巨型掛毯位於廳堂的正後方,幾乎覆蓋了整面墻壁,掛毯上繪制著一只栩栩如生、威風凜凜的獅鷲形象,犀利的目光正對著大門的方向,仿佛隨時都可能從掛毯上猛撲下來,用鋒利的鉤爪和利啄將心懷鬼胎的人撕成粉碎。亞瑟王國全境守護者、重臣之首兼北境郡郡守,獅鷲領主李維·史頓的座位就位於掛毯的正下方,雖然只是一把樣式普通的橡木高背座椅,但是配合著森然站立在兩側的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獅鷲騎士,依然顯得莊嚴肅穆,銳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