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芙蓉凝紅得秋色

龍穆看了玉鼎赤燹龍一眼,笑了笑:“這倒不錯,至少應驗了那句話:你我會有一戰。”

玉鼎赤燹龍眼神也肅穆起來。

“我們的青春,必將有一戰共同度過。”

他們像真正的高手那樣對壘著,龍穆忽然出手。

巨大的浮空島破空在禁天之峰頂出現,島上盤坐的佛陀雙眸低垂,雙手合十,做著與龍穆同樣的動作。

龍穆破顏微笑,神情閑淡之極。他淩空一掌,向玉鼎赤燹龍拍去。

玉鼎赤燹龍輕蔑地道:“大日至的小東西。”

它擡起粗壯的龍爪,迎向龍穆修長白皙的手。不要小瞧我們四大神龍啊,我這一擊看來沒什麽力氣,但卻蘊含著先天離虛真火,哪裏是你能夠抵擋的呢?玉鼎赤在心底嘆了口氣,它準備將龍穆烤成七成熟。這小家夥白白嫩嫩的,烤焦了就不好吃了。該用西域的紅葡萄酒加夜光杯來佐餐呢,還是用紹興三十年的女兒紅加琉璃盞?

這讓玉鼎赤燹龍甚難抉擇。

真是甜蜜的小折磨啊。

猛地轟然一震,玉鼎赤燹龍一聲慘叫,它那無堅不摧的龍爪幾乎折斷。它痛得淚都流了下來,急忙轉頭看時,就見轟向它之龍爪的,哪裏是龍穆那只幹凈白嫩的手掌,赫然竟是空中那尊無量石佛的如山巨掌!

它……它可是溫文爾雅的一條龍,怎麽會跟這個粗暴的家夥交手?它那精致的爪爪只能給皇撓背用啊。

玉鼎赤燹龍哭喪著臉,抽回爪子。就見龍穆另一只手一揚,再度向它擊了過來。

它看了一眼,是龍穆的小手。

又看了一眼,還是龍穆的小手。

他終於放心了,一爪狠狠地抓了過去。

慘叫,在這個豐收的季節裏,勤勞的玉鼎赤燹龍收獲的只有慘叫。

它左爪捧著右爪,疼。右爪捧著左爪,疼。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看到的是龍穆,怎會變成石佛呢?

龍穆淡淡一笑,合十念誦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他溫和的目光望著玉鼎赤燹龍:

“你皈依吧。”

玉鼎赤燹龍太傷心了。它哀怨地慘叫道:“這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

它用受傷的右爪指著龍穆:

“你只不過是仗著大日至的庇護罷了,剝除了大日至的外殼,你只不過是個可憐的小東西。”

“而和你相比起來,我們的皇是多麽的偉大啊!那偉大藏在他的發梢、他的指尖、他的腳下、他的眉間!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讓天地焚滅,他出現的時候,一切榮耀都為他所有!他就是最偉大的皇啊!”

這語無倫次、又肉麻之極的贊頌讓龍穆的臉色變了變。

本已淡去的夢魘如陳渣泛起,瞬息將他的心擾亂。

這頭蠢龍也敢這麽說?

龍穆臉色一沉,手指微擡,引領一道光芒,向玉鼎赤指去。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蘇猶憐。

輕輕倚在玉座上,淡淡看著他的蘇猶憐。

她看著他,仿佛看著漫天塵埃。

——她是否也是這樣想的呢?

手指頓住,龍穆的臉上閃過一絲猶疑。

就宛如太陽風掃過時,諸天星辰都不由得一黯。

“你,也是這麽想的麽?”

自與夢魔一戰之後,他以為自己已解開了心結。玉鼎赤燹龍怎麽想,他的叔父們怎麽想,東西南北中五天竺的子民們怎麽想,都不重要,他可以如月光般溫煦一笑,將他們的質疑定義為妒忌與卑鄙,但唯獨這位女子,卻讓他無與倫比地在乎。

這個斜倚在玉座上,淡淡看著他、宛如看著塵埃的女子。

他的心不由得升起了一絲不安。

不安迅速彌漫,發芽,盛開,結成妖艷的惡之花,將他緊緊纏繞。痛苦仿佛花蕊中散發出的香蜜,浸漬在他身周,讓他痛苦到不能呼吸。

“……不過是大日至的小東西。”

你也這樣認為麽?

這一刻,我的靈魂跪伏在塵埃的大地上,等待你的指引。

龍穆握緊雙手,靜靜等待著回答。

他的世界,慢慢崩裂,化成光與暗兩部分。取決於這個回答,他的人生,將走入不同的歧途。或者高飛於九天,或者沉淪於地獄。

大殿中越來越靜,漸漸的,他聽到自己的呼吸,他無比祈盼著這個答案,卻又不敢聆聽。

他是多麽需要一個答案,一聲指引。

那女子靜靜地看著他。焦灼是一團火,從他的眸子中燒出,深入到她的心中。她的平靜,受到了撩動。

她輕輕咬著嘴唇,似乎是在思量。慢慢地,她起身,向龍穆走去。

萬種風情,隨著她一擡步,一移足,水紋般向四周散開。宛如夜幕初降時,星辰在點點出現。但這又絕不類於生命中所見過的任何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