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坦白

在李珣的記憶中,連霞山上還從來沒有這麽忙碌過。

從十二月初一起,陸陸續續有各方宗門、散修,前來拜山、留宿,只兩天的工夫,山上的人口便猛增到萬余人,且數目還在上升。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原因只有一個:鐘隱仙師的飛升大典。

身為三代弟子,沒有人能閑下來,幾乎是全員出動,招待絡繹不絕、前來觀禮的客人。

在這種情形下,李珣的閑適簡直就令人發指。

他也不是故意要偷懶,只因為,他已被鐘隱仙師親點為最後這些時日照顧其起居的貼身弟子,於是從北海回來之後,椅子還沒坐熱,便被清虛帶著,趕上了坐忘峰。

清虛一提山下還有一堆急務,又說鐘隱飛升在即,不能影響雲雲,將李珣扔在峰頂,便又飛了下去。

李珣知道這群老大人對飛升之事,都十分敏感,也不奇怪。

而且,他還滿心地希望清虛早早離開呢!

他現在一肚子疑問和猜測,想從鐘隱這邊得到解答──如果再不問他,哪還有機會?

李珣甚至在想,是不是鐘隱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這才給了他這次機會?

不過,到青煙障中的竹廬裏,鐘隱卻不在。

“六師叔祖?”李珣在竹廬中轉了一圈兒,沒看到半個人影,只是在丹室中,看到丹爐之上,青煙裊裊,似乎正在煉丹。

和鐘隱相處這麽長時間,李珣倒是第一次見他行這種丹鼎之術,而這樣,人就更不可能遠離了!

正想再叫幾聲,心中卻突有所感,他怔了怔,當即明白,這是鐘隱在提醒他。

他不敢怠慢,幹脆禦起劍來,向發生感應的那處飛去──那邊他也極為熟悉,正是當日青吟與他見面的臨淵台。

遠遠便看到鐘隱坐在懸崖邊上,面朝雲海,不知在幹些什麽。

待他飛近了一看,任是他滿腹心事,也不由啞然失笑。

“仙師現在這是……雲海垂釣?”

由不得李珣不笑,現在鐘隱的形象果然有些古怪。

他一身便袍,手中拿著一根青竹竿子,竿頭綴了一根細絲,絲尾垂入厚厚的“透天雲”中,乍一看去,倒真像位文人雅士,賦閑垂釣為樂。

只是下面這茫茫大海中,不是滔滔海水,而是滾滾雲霧。

笑罷,李珣又有些懷疑。

這位六師叔祖的反常舉動中,莫不是有什麽深意?

正想著,崖邊鐘隱扭過頭來,笑道:“你來了,來,到這兒來坐!”

他拍了拍身邊的地面,李珣知道他的性情,也不客氣,應了一聲,便走過去坐下,只是稍靠後一些,以示尊敬。

鐘隱手上的青竹竿紋絲不動,而綴在上面的細絲,則在崖外的大風中搖擺不定。

他向李珣笑道:“今日煉丹,需要這雲霧中一種小蟲,叫‘霧螈’的來作藥引。這蟲子見風三息便化,很是麻煩,你來了,正好給我幫忙!”

李珣想了想,低聲應了。

只見鐘隱隨手在“透天雲”中一撈,便如同撕下一片棉花似的,攏了一手的雲霧,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手法,這霧氣中,水氣沉澱下來,波光閃動,光可鑒人。

“水鏡術?”

李珣此時的眼力已不比往常,他從顏水月那裏見識過最正宗的水鏡之術,所以一見便知底細。

鐘隱一笑道:“是啊!煉丹最講究火候,我一邊要釣霧螈,一邊又要觀火察時,實在辛苦。正好你來了,便幫我看著火候吧!”

說著,水鏡中便閃出竹廬丹房中的景象,清晰非常。

鐘隱一邊指點李珣一些丹爐火候的要點,又教他操控水鏡之法,虧得李珣聰慧非常,這才迅速上手。

鐘隱也不吝嗇,贊他一聲後,又道:“今日你幫我煉丹,我也不能差你這餓兵,幹脆就把這水鏡術傳給你吧!以後說不定有用到的時候。”

李珣不覺得區區水鏡術有什麽了不起,但臉上當然不會顯出來,只笑嘻嘻地應了。

鐘隱看他神情,微微一笑道:“我這水鏡術當然比不上水鏡宗的神術,什麽明鑒萬裏,想都別想。不過呢,我覺得它的安全性卻是不錯。若有些先期布置,很難有人能感應到水鏡的波動。”

李珣心中一動,他忽地想起了,當年在禁宮內庫,陰散人所布置的水鏡機關,被何慕蘭發覺的事情。

可是,鐘隱很少會這麽自我推銷啊,難道其中有什麽深意?

但他看過去的時候,卻沒有什麽發現。

鐘隱只是給他說了布置水鏡的法訣,其中還有些禁制法度,倒也不是太復雜。

“轉瞬三百氣變,還要以陰手行之?”

李珣現在怎麽說也是禁法大家,只一眼,他便看出了關鍵所在,這時他只有苦笑了。

“仙師是不是太看得起弟子了?這種手段,弟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怕是要到幾百年後,才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