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內鬼

從禮儀的角度而言,一宗之主,請宗外人士登上雲輦,無疑就是極親近、極看重的表現。

算起來,明璣雖與秦婉如輩分相當,但在人前也不敢怠慢,依足了禮數。李珣隨著她進退趨奉,臉上肌肉都發了僵。直至進了雲輦內部,才算松了口氣。

和明璣不同,李珣畢竟來過,方一進來,目光便自發地瞥向輦內臥榻之上。卻見紗簾之中,羽侍身軀之上,懸著一團深藍色的光球,旋轉不停。偶有幾道略淡些的同色光絲,從光球中投射出來,從羽待身上穿過。

明璣的目光也很快被這奇異的玩意兒吸引過去。

一旁秦婉如柔聲解釋道:“那便是家母了。她老人家身受靈滅絲之苦,需‘定魂藍星’方能解救。本宗費盡周折,才由千帆城的大匠師制成這一枚,眼見就要得竟全功,卻不想被妖鳳偷襲。幸虧厲宗主及仙子拔劍相助……”對此中情由不太了解,明璣也只能嗟呀兩聲。

秦婉如微微一笑,轉臉對李珣道:“當年靈竹道友年歲尚幼,修為平平,才有被救一節,而今不過七十載,卻已經名震天下。今日更將當時情狀,整個倒了回來,倒讓本座有了白雲蒼狗之嘆。”她擺出前輩尊者的架式,似乎真是在敘舊,李珣不願被她牽著鼻子使喚,只是喏喏謙遜了幾聲便罷。

明璣卻窺準了她話中枝節,一語卡在其中:“秦宗主今日所遇局面,應也是一時大意所致。只是妖鳳及其身後的散修盟會勢頭正勁,又有令堂這一節,卻不知秦宗主是否仍準備按原本計劃南返呢?”秦婉如知道明璣是把話題引向諸宗合作的方向,卻也不刻意糾正,只淡淡道:“家母此時狀況不穩,一時間倒急切不得。

我意欲暫留水鏡洞天數日,稍事觀察。此外,妖鳳欺人太甚,只恨我修為粗淺,一時尚抵禦不得,所以……”她忽地將話截住,靜了一靜,方冷笑道:“我也修書一封,請師尊出山,為我主持公道。料那妖鳳也不敢再為所欲為!”說話間,她美目顧盼,在二人面上掃過。

李珣看得出來,秦婉如還在拿架子,顯然對諸宗會盟一事,仍有所抵觸。只是,她拿誰出來不好,偏指望陰散人。

要知道,此時陰散人只怕還在東南林海內照顧嬰寧那孩子呢,哪裏趕得過來?

李珣強忍著笑,把目光移到別處。雲輦內雖算寬敞,但男女有別,可以著眼的地方實在不多,他眼睛轉了一圈兒,只能盯著內壁上懸著的掛飾,耳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傳入兩位美人兒的“閑聊”聲。

正在無聊之際,李珣心中忽地微微一動。這沒來由的感覺就像是向心湖中投下一顆小石子,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卻又不知石子是從哪裏飛來,怪異極了。

李珣終究不再是秦婉如口中“年歲尚幼”的小鬼,幾十年來的風雨磨礪給了他極為豐富的經驗。

在這種情況下,他很快便澄清心境,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動,一點點地盤查附近可能對心境造成影響的因素。

稍等片刻,在視界的極限處,李珣終於發現了變故所在。

那是床榻上的羽侍。

雖然姿勢和呼吸沒有任何變動,可在定魂藍星與其氣機交換的過程中,比之先前有了極輕微的改變,藍色的光絲好像比之前少了一些,速率也有所變動。

而明璣與秦婉如仍在閑聊中交涉,並沒有發現這邊的變化。

李珣皺皺眉頭,他對定魂藍星的運作不算了解,自然也不知什麽才算正常,男女之別更使他不能死盯著床榻不放。是以雖是心中疑惑,卻只能按下不表。

恰在此時,耳中傳入秦婉如的柔軟腔調,裏面涉及到他:“說起來,我與靈竹道友也算有些緣分。托大一些,還算是長輩,難得相見,不好讓道友空手而回……”李珣聽出她話中意思,驚訝過後,正準備開口推拒,秦婉如已先一步道:“明心劍宗禦劍之道天下獨步,且用志惟一,最是精純。尋常那些法寶對道友而言不過是添亂,可有可無,我這裏卻有一件小玩意兒,頗適合道友所用。”說著,秦婉如即從袖中取出件小東西遞上,乍看像是顆黃銅鈴鐺,只有龍眼大小,上雕簡略的紋飾。秦婉如將其置在掌心,稍一滾動,便發出低低震響。

“此物名為‘掃雪’,可綴在劍柄之後,用心精煉數日,其聲息退可守心澄意,進而幹擾敵心。沒什麽殺傷力,只可算是個小玩意兒,聊做紀念卻是恰好。”李珣與明璣對視一眼,都有些迷惑。

若是太貴重的寶物,他們自然是不會收的,可這“掃雪鈴”論珍奇還稱不上,僅是實用而已,正是紀念用的好物事,若再加以拒絕,未免有些不盡人情。

稍一遲疑,明璣略微點頭表示同意。李珣得了指示,方躬了躬身,從秦婉如手上接過。鈴鐺入手,他心中立時一跳,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再行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