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搏擊

這一拳將所有人都打入了失語狀態。

從高空水鏡之後的“地主”,到地面上冥王宗諸人,包括漸被遺忘的商侍,猛然間腦子都是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著剃刀峰看,看那沉寂得有些過分的峰頂,便是傻子也能感覺到,即將襲來的那一場風暴。

李珣氣息稍平,他長出一口氣,緊握的拳頭卻不可抑止地顫抖著。

折斷的指骨和撕裂的皮肉不斷回饋著的痛感,像一根燒紅的鐵針,深深插進他的腦袋裏,這時候,陰散人曾經的忠告終於清晰起來。

“不愧是天界神鳥,天生就對血影妖身有克制之力,我這算不算是自討苦吃?”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接著李珣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劇烈的痛苦依然侵襲著他的神經,可正是這油煎火燎的感覺,撐開了他的心臟,某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把整個天地都吸納進去。

然而,這虛幻不實的感覺也僅僅持續了一瞬間,隨之倒湧而來的,便是來自剃刀峰上,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意。

冰火相激,寒意瞬間壓過了火氣,李珣的笑聲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卻還維持在刹那前的狀態,說多麽古怪,就多麽古怪。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又轉回到他的臉上,只是,蘊含其中的意味,卻如針如芒,刺得他的臉隱隱作痛。

那是什麽?憐憫?幸災樂禍?又或更直接一點兒,像看一個死人?

驀地,眾人視界之內的景物,都開始微微晃動,尤以剃刀峰的幅度為最。

這和李珣之前操控禁法的效果差相仿佛,然而真正可怕的是,這晃動不僅止是局限於這片小天地而已,震蕩由外而內,撼動著在場眾人的身體,繼而又撼動了他們的心靈意志。

所有人──不管是相幹還是不相幹的,只要是親身接觸到這震蕩,便會覺得自己的意志壁壘在震蕩中飛速地消解。

來自剃刀峰頂,那遼遠宏大的氣魄以及如冰雪般冷澈的殺意交融在一起,使得初春時日立刻倒回數九寒冬。

李珣喉嚨裏不自覺地“呵呵”兩聲,旋又緊扣牙關,因為若不如此,他就可能聽到自己牙齒撞擊的聲響。

作為殺意針對的唯一目標,他所承受的壓力,便是周圍所有人加起來,也難抵其萬一。

在此時,李珣徹底理解了周圍人們目光的涵義,這一明悟便如同一桶冰水,潑在他心尖兒上,將已經有所回落的心氣,整個的澆滅。

只是,他的心臟仍保持著些許能量,這使他還能驅動口舌,低聲說話。

“他媽的,他媽的……”毫無意義的咒罵聲從牙縫裏鉆出來,幾不可聞,手上滋滋的聲響卻越來越大,仿佛響徹整個心間。

沾染自青鸞法體的清靈之氣,對血影妖身而言,無疑是最可怕的強酸,尤其是與外界氣機同氣相和,破壞力更增數成。

不過眨眼功夫,從傷處起,手心手背便給蝕出幾個小洞,血肉抽搐,牽動心肺。

至此,青鸞仍在剃刀峰頂,沒有現身,只有輻射出來的強壓撼動山嶽。

隆隆之聲初起時,還似在九地之下,數息過後,已響動九天,在這震天雷鳴中,李珣的魂魄幾乎都要給轟出體外,瑟瑟飄搖,再無根基。

身側,水蝶蘭看著他的表現,眉頭皺緊,卻沒有說話,只在深吸一口氣後,瞬間提升自身的氣息強度,衣裙無風自動,與青鸞宏大的氣魄針鋒相對,意圖從李珣那邊分擔一些壓力。

氣勢剛剛提起,她肩上微沉,緊接著便被粗魯地推開,什麽氣勢、氣息,自然煙消雲散。

她吃了一驚,轉臉看時,卻見到李珣明顯吃不住強壓,辛苦地彎下腰去,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地滴落下來,垂下的亂發遮住面孔,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水蝶蘭只聽到他嘿笑了聲:“她往死裏揍我的時候,沒人說不是;我只是碰她一下,怎麽就跟犯了天條似的?”貌似調侃的言語,透出的情緒卻讓水蝶蘭胸口一窒。

她半晌無語,最後還是回歸到現實中來,緩緩搖頭:“你把青鸞惹惱了,她那麽驕傲的人……”說了半截,忽見李珣懷中滑出一件紫玉盒子,正是與商侍交接時拿到的信物,水蝶蘭隨手將其收攝過來,放入袖中。

此時,李珣的喘息聲更大了些,只不過在天地雷鳴之中,連蚊蚋之聲都算不上。

見他沒有半點兒退縮的意思,水蝶蘭真懷疑他是被嚇傻了腦子:“傻瓜,用幽一擋會兒,我們先撤吧。今天給了青鸞一拳,你還不知足嗎?”說著,她望向幽一立身之處,這大塊頭的實力比上回更強了三分,就算直面青鸞,也……呃,怎麽回事?

幽一沒做任何表示,雄壯的身形已沒入虛空,再不見蹤影。

水蝶蘭愣了半晌,才醒悟過來,轉臉嗔道:“你做什麽?喂,我可是有傷在身,青鸞再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