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常

古音仍似毫無所覺,她仰頭與妖鳳血眸直視,依舊笑語嫣然:“是了。棲霞,你至今不悟。當年,我奉勸你,不要留下這個孩子,不管那時我是真情又或假意,我總還是提醒過,是不是?”

聲音穿透虛空,天上天下清晰可辨。極顯舉重若輕;妖鳳沒有任何回應,血眸顏色卻更深了些。

古音絲毫不受影響,語音朗朗、流暢至極:“當時我說,這孩子對你、對青鸞,就是最大的禍害,在有她之前,你們縱橫天下,來去自如,是何等的自由自在。可一朝懷胎,立時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更落得棲人屋下,辱身求存的下場!

“棲霞,我不信你不明白,天下修士,無不以仙途為人生之至道,只有你,還有青鸞,自謂行得多、看得破,到頭來反而將個孩子放到最高處去,倒錯因果,豈不可笑?

“當然,我也只勸了那麽一回,你盡可說我虛情假意,這本來也不錯。這些年來,我刻意交付許多人手與你們使喚,卻不讓你們使得長遠,天長日久下來,再突然重回到孤來獨往的日子……

“棲霞呀。若你和青鸞在此界還有一個可以托付的朋友,將無憂交在他手上,結果何至於此?”

古音所言,句句都似是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然而每個字都恨不能將妖鳳的心頭刺出血來。

李珣離得遠,看不透妖鳳血眸之後,究竟是怎樣的心思。而片刻之後,她唇邊溢出的語句,卻陰冷得令人心悸。

“你對無憂做了什麽?”

古音的回應輕描淡寫:“惑神曲而已,妙化宗的法門,棲霞你還有不知道的麽?”

“不可能!”妖鳳沒有任何遲疑,一語否定,“你絕沒有對她使惑神曲的機會。”

古音聞言搖頭,接著笑容便從她唇邊擴散開來:“是啊,無憂一生下來,你和青鸞便照看得那麽緊,我是沒有機會。別說是我,恐怕鐘隱復生,都沒那個能耐。可是,她出生前呢?”

“出生前?”

李珣理解得無比吃力。古音瞥他一眼,轉臉過來解釋,面上依舊笑意悠悠:“當年柄霞與青鸞前去夜摩天,求生自是其一;這其二麽,便是要借叔父‘妙化玄機’之術,助棲霞及腹中胎兒度過四九重劫。先生想必是知道我那叔父的秉性,這其中所求所需,也就無需贅言。”

說到這裏,她語氣稍頓,像是吊人胃口,但李珣更願相信,她是在進一步挑逗妖鳳的殺氣,甚至還存了扯他下水的念頭。

李珣心中暗咒之余,臉上也只能擺出冷淡且不在意的模樣來。

古音並不在意他的態度,在妖鳳灼然如火的殺氣中,繼續笑道:“棲霞是很寶貝她的女兒。只是有些時候,終究還是照顧不到。比如……行房時。”

風嘯聲驟起,李殉心中呻吟一聲,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是被小刀刮過。他已是如此,古音所受的壓力只有更強,可這女人仍是微微笑著。似乎沒有發覺,她頸側嫩肉已被虛空中流動的殺氣,蝕開了一個小口。

鮮血順著領口滑落,古音的語氣卻沒有絲毫變化:“叔父折磨女人的手段,棲霞當然最清楚。尤其是初經此道,神昏智迷不過是等閑事吧。叔父就是那時對胎兒布下惑神之術,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先天所種,對吧?”

在妖鳳遊離於瘋狂邊緣的注視下,李珣哪敢接腔,只做聽不見。

古音沒在百鬼這裏得到想到的結果,也不失望。再轉回去和妖鳳搭話:“若是新近動的手腳,以棲霞的能耐,想要破解並不難。但是,那手腳偏偏是動在無憂成胎化形之時。她靈智本就先天……”

“住口!”

妖鳳從羞憤中清醒過來,厲聲喝斥,這只是出於母親本能的維護,可在喝聲之後,她的心思卻徹底亂了。

古音絲毫不受影響,待其喝聲散去,便不緊不慢地續上去:“惑神之術與她靈智生長同根同源,近兩百年來,早就不分彼此。你若想破解,也不甚難,可是無憂她辛辛苦苦長成的這點靈智,也就將隨之消融!”

“再退一步講,這也沒什麽,你大可重新培養,也就是兩百年的時光。只是,從她出生到此刻所有的記憶,關於你的、我的、其它人的。當然包括青鸞的記憶,也都將灰飛煙滅。棲霞,你考慮好了麽?”

“無、恥、之、徒!”

這是妖鳳的回應,縱然字字頓挫,字字泣血,可也僅此。古音但只微笑而己。

李珣眼皮跳動,忽在一旁道:“這倒奇怪了,惑神曲雖強,令叔父的手法也確實高明,可那畢竟只是令叔父的手段,關古宗主何事?”

此言正在關鍵處,分明就是質疑古音對無憂的控制。李珣發言也許存了些讓古音難堪,或者使二者亂鬥的心眼,但卻是對妖鳳最好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