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孟江南的頭發很細很軟,向漠北覺得就像她給他的感覺,卻又不失韌性。
若她只是一味綿軟,那日便不會站在他面前,說出任何一個姑娘家都難以啟齒的話。
一個人若不是被逼至走投無路,又怎會行常人不行之事?
孟江南被向漠北問怔了。
她方才叫他什麽?
她極認真地回想。
“向大夫。”孟江南細聲答道,無論是她此刻緊張的神情,還是她得體的坐姿,甚至是她的聲音她的回答,都讓向漠北覺得她乖巧極了。
他知道她定會乖乖回答他的問題,倒不想她答得是如此理所當然。
似乎她覺得她就應該這般來喚他。
向漠北將繞在他食指上的頭發松開,取下了她發髻上的珠花,孟江南見狀,忙擡手來自己解,“我自己來就好了。”
給女人取珠花這種事情怎麽能讓男人來做呢?
向漠北在她的手碰上他的手之前收回了手,只聽孟江南又道:“謝謝向大夫。”
然她話音才落,向漠北才收回的手又移至她頭上的翟冠上來,將已經沒了珠花固定的翟冠輕拿了下來。
孟江南自然而然地擡起來將翟冠接過,向漠北卻直接將翟冠放到了案子上。
孟江南直覺他好像心中有惱意,但又不知自己究竟哪兒又做得不對惹惱了他,不由惴惴起來。
只聽向漠北將翟冠放下時道:“該改口了。”
“什麽?”孟江南覺得他說話總是忽然就冒了出來,讓她一時總是反應不過來。
向漠北不語,只又看向她只余兩支釵子綰著的發髻。
孟江南這會兒一心只顧著想向漠北說的“改口”,完全顧不得擡手來將頭上的最後兩支釵子取下。
向漠北站在她身後,從銅鏡中看到她一副為難又羞赧的模樣,只聽她赧道:“我……我還不知道向大夫的名字。”
他的庚帖是交到她爹手上的,她不曾得瞧上一眼,也無人告訴過她他的名字,她只知道他姓向,家中只有自己一人,是個獸醫,也是個好人,僅此而已。
她不叫他向大夫,還能叫他什麽?
夫君?相公?向郎?
僅是心中這般想著,孟江南已然滿面紅霞,仿佛滿屋的紅燭都端到了她面前來點著似的。
太、太羞人了。
忽地,她腦海裏晃過一個字眼,再看遲遲不說話的向漠北一臉的面無表情,大有不悅的模樣,她一時情急,張口就道:“哥、哥哥!”
向漠北正給她取釵子的手驀地一顫,眸光變幻不定。
孟江南則是緊忙低下了頭去,懊惱得險些將自己的舌頭給咬了。
她怎麽就將腦子裏想到的她曾去嶽家村時喚他的稱呼給道出來了?
這下他定該惱了。
他是娶的妻子,而不是要認個妹妹。
孟江南這會兒懊惱得想哭。
她嫁做新人婦第一夜還未過呢,就惹惱了丈夫。
誰知她並沒有等來向漠北的冷漠以對,向漠北像沒有聽到她方才改口的那一聲“哥哥”似的,面不改色地將她發髻上的釵子取了下來。
沒了釵子的固定,她細軟柔滑的長發頃刻就垂散下來,因為盤綰了一整日的緣故,發尾處有些微的卷曲。
孟江南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時,瞧見的是向漠北拿起梳子來為她順發。
他眼簾微垂的模樣少了三分淡漠,多了一分溫柔,令孟江南的心跳一窒,仿佛有什麽驟然闖進了心田。
“我名漠北,大漠向北的那個漠北。”向漠北淡淡出聲,“字嘉安,嘉好平安的嘉安。”
孟江南面露喜色,眸中有光,她輕輕抿了抿唇,爾後紅著臉含著笑細聲道:“嘉安。”
這一聲綿綿軟軟的嘉安,有如帶著暖陽和風般的嬌柔,令向漠北心跳驟亂,險些掉了手中的梳子。
孟江南似還要再說什麽,向漠北卻已將梳子放到了妝奩上,邊轉身走開邊道:“銅盆中水是幹凈的,累了一日,凈凈面吧。”
孟江南想要說的話因此打住,她應了聲,起身到木施旁,看一眼正在用燭剪將燭火剪滅的向漠北,背對著他將霞帔與大衫脫下,動作小心輕緩地將其掛到木施上,不忘把上邊的褶皺以手展平,好似她對待的是一件珍寶似的。
將中單脫下後,她聽話地走到銅盆邊凈了面和手,待她轉過身來時,發現向漠北不知從何處拿出來一只嶄新的還綁著紅繩的筐子,他將筐子擱在床上,正躬著身將背面上堆得滿當當的棗生桂子捧起來放進筐子裏。
這般多的棗生桂子沒法以被子擻開,唯能如此。
孟江南見狀,連忙上前來幫忙,臉紅不已。
這些小東西全都收拾到筐子裏後,被面上繡著的鴛鴦終於露出了全貌來。
卻不是同枕面上的戲水鴛鴦,而是交頸鴛鴦。
孟江南只覺羞,做慣了活兒的她習慣性地伸出手去要將筐子提起,問向漠北道:“這個要放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