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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學三年級,語文課開始學習寫作文。

  小學生的作文要求並不高,但對於一群才八九歲的孩子們來說卻很為難。很多學生都不會寫,絞盡腦汁也憋不出幾個句子,於是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抄作文書。

  秦昭昭那時已經愛上了看小人書,並仗著識了幾百字,還煞有介事地看起了爸爸借閱的章回小說,什麽《薛仁貴征西》《薛丁山征東》之類,看得有趣時一個人在那哈哈大笑。可是她只會看不會寫,作文課每每上得頭痛萬分,總對著攤開的作文本咬著鉛筆頭發呆。所以她也和同學們一樣,小小年紀就當起了文抄公,每次的作文都找小學生作文書上大同小異的文章抄,以此蒙混過關。

  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她蒙了語文老師幾回後,有次露了餡。那次的作文題目是《節日的晚上》,當時是過中秋節,老師要求學生們寫這個。她回家翻出一本作文書,找到一篇寫節日夜晚的文章,提筆就照抄:“正月十五的晚上……”

  可憐秦昭昭那時年紀小,根本弄不清這些節日的農歷日子是什麽幾月初幾,所以頭一筆就露了餡還猶不自知,照交上去給老師批改。結果可想而知,語文老師用了整節作文課來批評她,挨訓挨得眼淚汪汪。

  過後沒多久,學校組織全校師生去公園參觀菊展。語文老師要求學生們觀菊展後要寫篇作文,還要求帶上紙筆,看菊花時把菊花的形態記錄下來。

  秦昭昭之前抄作文被抓了反面典型,被老師批評了,讓她很難過。因為這個年紀的小學生很在乎老師對自己的看法,都希望老師能夠喜歡自己,就算不喜歡至少也不要討厭。上一回被老師批評,她很怕老師會從此討厭她。所以這一回她想將功補過,於是特別聽話,老師怎麽說她就怎麽做,極力要在老師面前良好表現。觀菊展那天,她按老師的吩咐拿著紙和筆在公園裏邊走邊看邊寫,把她喜歡的菊花什麽形狀什麽顏色記得一清二楚。回家後整理一下,居然寫了兩頁紙的一篇作文出來。

  在剛開始學寫作文的小學三年級,小學生們最多寫上一頁紙就算長篇了。秦昭昭寫了兩頁,光這頁數就讓語文老師激動了一把。再細細一看她還寫得很認真,把公園裏最受歡迎的一盆金菊花的形態顏色描寫得很到位,僅此一點她能肯定這篇作文不是抄來的。

  當時那篇作文具體是怎麽描寫來著,秦昭昭如今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語文老師那天來上課時特別高興,又用了整節作文課的時間表揚她。這也算是在哪裏跌倒又在哪裏爬起來,她心裏那個得意呀!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小臉蛋滿是光彩。

  小學四年級的六一兒童節,市教育局搞了一場小學生文藝匯演。長機子弟學校也有一個合唱節目參加演出,秦昭昭光榮地被選為合唱組中的一員。她興奮極了,因為之前的六一兒童節都只是在學校的小操場上表演,而現在要去市裏大禮堂的舞台上唱歌了。

  校方對這次去市裏演出很重視,要給合唱組的學生們統一服裝效果。以前每次學校搞活動,統一服裝效果就是讓學生們都穿同樣顏色的衣服。比如男生一律白襯衫藍褲子,女生一律白襯衫紅裙子,誰要是沒有相應顏色的衣服就去想辦法借。可是借來的衣服有款式不同和顏色深淺之分,不能達到完全的統一效果。所以這一次,學校決定讓合唱組每人交二十塊錢,統一做成一模一樣的白襯衫和藍背帶褲或藍背帶裙。至於鞋子,就全部穿成黑色的皮鞋。

  學校在服裝方面的要求,孩子們回到家照本宣科地向父母要求。二十塊錢在當時不是一個小數目,在長機廠普通工人的月工資才一百來塊錢。故此秦昭昭的爸爸一聽就皺眉頭:“這套衣服也太貴了!還要穿黑色的皮鞋,那整套行頭還不得要花上四五十。咱不買,別去了。”

  秦昭昭馬上就哭了,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我不,我要去,我就是要去。”

  在最任性的小時候,秦昭昭的口頭禪總是老三篇“我不,我要,我就是要”,每每還會配合哭聲以壯聲勢。

  秦爸爸沒好聲氣:“哭什麽哭?你爺爺還在醫院住院呢,哪有閑錢給你買新衣服新鞋子去參加表演。”

  鄉下的爺爺已經病了有些日子了,年紀大了百病纏身,前陣子叔叔伯伯們特意送他進城看病,因為城裏的醫療條件比鄉下要強。秦爸爸作為家族中唯一一個城裏人,進城後自然是事事由他張羅。爺爺在市醫院住了半個月的院,全是秦爸爸掏的醫療費。平時老父親住在鄉下,他能盡孝的時間少,全是由兄弟們照應。現在父親進城治病,他當然要掏這筆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