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歲的純真年代 第一節

陳曦曾經對著葉春萌認真地說,美女這種生物,絕對並不只是那層皮囊與蕓蕓眾生不同,其內在的構造,也一定迥異。

說這話的時候陳曦正在一邊把徒手扯斷的長度不等的香腸段丟進煤油爐上的小鍋裏,小鍋裏是老幹媽寬條方便面,已經加進了白菜,雞蛋,滿得幾乎要溢出來。而葉春萌正平躺在床上,臉上塗了蜂蜜雞蛋清,其上鋪著削成薄片的黃瓜片和西瓜皮,而她手裏還舉著本席慕容的詩集在翻看。

聽了這話葉春萌啪地把手裏的詩集和上,幾乎立刻要坐起來質問陳曦這話什麽意思?但是身體才跟床板呈不到15度角的時候臉上的黃瓜片就有下滑的趨勢,於是她又躺了回去——陳曦揶揄她又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止是第十次,第一百次,其次數幾乎不會小於她們倆認識的天數,於是完全沒有必要,因為‘陳曦的揶揄’而讓已經耗了她一晚上的護膚前功盡棄。

葉春萌和上詩集的同時陳曦擰熄了煤油爐,半閉著眼睛把鼻子湊到小鍋上方深呼吸了兩下,然後睜開眼。

假如葉春萌象陳曦一樣牙尖齒利的話,她現在就可以對陳曦說,戀食症患者除了外在比普通人民群眾肥胖——即使現在沒有以後也終將如此——之外,腦構造也一定與眾不同;普通人民群眾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日復一日地在晚飯時間已經將一份紅燒排骨或者粉蒸肉加一份青菜3兩米飯吃得盤幹碗凈之後,臨睡前對著一包加了倆雞蛋和一根廉價香腸的方便面,能夠流露出類似考古學家看著先秦時代的瓦片,物理學家看著終於成功的實驗,或者地主老財望著面前金燦燦的元寶的時候那種,至喜悅而滿足的神色。

但是葉春萌是美女,美女是溫婉的,陳曦深知這種溫婉,所以從來不擔心葉春萌的反唇相譏。

“真的萌萌,”陳曦端著幾乎漫溢的小湯鍋,坐到離葉春萌更近的位置,希裏呼嚕地邊吃面邊用手背抹掉被自己加進面湯裏過量的辣椒醬刺激出來的鼻涕,特別誠懇地對著葉春萌說,“我經常思考,有不愛美的女人嗎?我覺得沒有。但是這個向往美的女人與美女的差別,它就在於實現‘向往’的能力。”陳曦揮舞著筷子,臉上除了誠懇之外還帶上了些許感慨,“除了這個基礎本來就不同之外,美女就是特別有美的能力和毅力,以至於越來越美,脫出眾生的範疇,無論內在和外在。難道我不想纖體護膚嗎?難道我不想用文學藝術充實自己嗎?難道我不憤恨棒槌四肢水桶腰嗎?天哪,我每天都在想,明天少睡一會兒早上聽聽交響樂,晚上看會兒名著,明天少吃口紅燒肉開始跑步和跳繩,每周少打點無聊遊戲多做做美容……可是,上帝,總是明天!”

當葉春萌看著陳曦眼中那種失落和痛苦的時候,驟然間開始替她難過,她一時間完全相信了陳曦的坦白,急於安慰她,

“你別瞎說,你哪裏棒槌四肢水桶腰了?能吃能運動,你體型多麽健美……”她說著,猛然感覺到臉上片狀物的脫落和凝凍狀物的碎裂——方才為了這折騰了一晚上的面膜而忍了被她挖苦不吭聲不動彈,這時卻為了安慰她的失落而在還有15分鐘就大功告成之時前功盡棄。

葉春萌懊惱地拍了下腦袋,眼角的余光不經意地掃到陳曦狡猾的笑,她立刻明白又被她耍了,惱火地抓起床頭的筆記本朝她腦袋砸過去。陳曦躲過,嘻嘻哈哈地跑過來,摟著葉春萌在她腦門上狠狠親了一口,

“我真喜歡你真的萌萌。”陳曦哈哈大笑,然後又頗感慨地說,“其實認真地說,美女最最好的地方,就是心地特別柔軟善良。”

陳曦這絕對是真心話。

她喜歡葉春萌,固然有時候覺得她的純潔近乎於幼稚,還有時候覺得她的善感有點兒為賦新辭強說愁的莫名其妙。但是無論如何,跟一個美麗的心軟的而且還特別體貼的姑娘做朋友,在絕大多數時間裏都是一種享受。尤其是這個世界上其實充斥著不少不幸長了張傻姑面孔卻象林妹妹一樣心比天高的姑娘,假如你曾經有幸或者不幸地與這樣的姑娘相處,時時籠罩對方那種又敏感又多疑又驕傲又自卑的,時而幽幽時而忿忿大多數時候不滿不平總是不太高興的情緒之中 ,都無法否認對比這種分類中的眾生,葉春萌這樣心軟貌美的姑娘是多麽地可愛。固然陳曦懷疑自己大約也一定程度地可以歸入這個不太可愛的範疇之內,但是陳曦認為越是這個範疇中的同志她越沒法跟同類相處。

葉春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說話。她相信陳曦這句說的是真話——或者說她希望她說的是真話。被人待見是件幸福的事兒,尤其是被一個有趣的,自己也待見的人待見。任何人都需要有個可以說說心事的知己,尤其葉春萌這樣多愁善感,總是有許多的心事需要跟人分享;分享心事的知己絕不需要是個自己的崇拜者——贊美聽得多了就會起膩,更加不能是個呆瓜,你總不希望你嘮叨了半天,對方的反應完全不得要領,而陳曦,絕對是那個有本事把話說到你心坎兒上的妙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