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新廠長

警車直接開進校園,未受到任何阻攔。

“孟警官,到樓上坐坐。”

“學生宿舍一屋腳臭,比看守所都不如。我就不去了,還得回山南。”

孟輝作為省公安廳的中層幹部,開車送了上百公裏,讓王橋心生感動,無形之中拉近了兩人關系。他站在車前,道:“孟警官,非常感謝。”

“我跟你是什麽關系,再謝就生分了。走了,到山南來找我,好讓我過過嘴癮。”孟輝隱隱發現自己雖然時刻想著要重回光明,可以用正式的身份出現在親朋好友面前,但當這一天到來時,他時刻能感受到黑夜生涯在其身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睡夢中無數次與幾位江湖大哥把酒言歡,無數次與一群人在夜色中匆匆行走,無數次提著刀在狹窄的巷道上死拼,無數次被毒販生死考驗。

黑夜與光明在其內心深處糾結在一起,王橋是聯系過去和現在的一個重要的安全見證,既不會將他帶入黑暗生活,又能讓他不至於與漫長十年徹底隔絕。因此,孟輝與王橋在一起的時候有一種特殊感受。

送走孟輝,恰是晚自習放學時間。王橋腦子裏想起在廣南第三看守所的日日夜夜,心裏萬生感慨,慢慢地朝操場走去,進行晚間的例行鍛煉。

在操場邊,劉滬和晏琳在散步。懷有身孕的劉滬心情紛亂如麻,低頭走著,不停地踩枯幹的落葉,發出清脆的“哢嚓”聲。晏琳安慰著閨中密友,眼光不停地朝著左側門看去。整個星期六晚上,她都沒有看見王橋伏案讀書的身影,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頗不踏實。終於,一道車燈刺入學校,看到這道燈光,晏琳預感到王橋在車上,便停下來,瞧著車燈處。

果然,王橋從車上走了下來。

劉滬發現晏琳止步不前,跟著停了下來,道:“你在看什麽?”

晏琳掩飾著道:“沒有看什麽。”

劉滬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王橋,道:“晏琳,你入網了。”

“入什麽網?”晏琳明知故問。

劉滬指了指朝操場走過來的王橋,道:“你對王橋太關注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就是陷入情網。”

晏琳看著車燈下修長矯健的身影,略為失神,沒有肯定,亦沒有否定。

劉滬在紅旗廠五人裏面,成績一般,最有藝術氣質,她用憂郁的聲音輕輕地哼起了張學友的《情網》:“請你再為我點上一盞燭光,因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我掩飾不住的慌張,在迫不及待地張望,生怕這一路是好夢一場……”

晏琳被歌曲感染,整個晚上都在輕聲哼唱這首風靡校園的《情網》。早上起床,下意識又哼起這首歌,“請你再為我點上一盞燭光,因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

吃過早飯,晏琳正欲前往教室,在三樓走道上聽到小車喇叭聲,她習慣性地認為是來找王橋的車,心道:“王橋到底是什麽人,經常有開小汽車的朋友到復讀班。”

走到樓下,卻見父親站在一輛桑塔納前面,晏琳驚奇地道:“爸,你怎麽來了?”

晏定康四十多歲的年紀,頭發倔強地根根直立,和傳統知識分子形象頗有差異,更像是軍隊教導員。他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問:“這麽早就要上課?”

“這是早自習,還有一個小時才上課。”

晏定康將手裏提著的小包遞給女兒,道:“你媽做的肉末豇豆,我等會要到市政府開會,中午過來接你吃飯。”

齊家的肉末豇豆曾經無數次在學生寢室引起搶食的狂潮,晏琳將口水咽了下去,道:“學校門口有一家燒雞公,味道不錯,我把劉滬、吳重斌幾人叫過來,宰老爸一頓。”

晏定康道:“今天不吃燒雞公,到辦事處吃飯。”

晏琳看著身旁的小車,道:“爸,你坐小車來開會,莫非真的是傳言變成現實,當官了?”前一陣子,吳重斌、劉滬等人都在說晏定康要當副廠長,晏琳壓根不信,今天見到父親居然坐著小車來開會,看來傳言變成了事實。

晏定康笑道:“小小年紀,怎麽如此官迷。我這個副廠長不好當,是個棘手活。算了,不給你說這些。中午你把劉滬、吳重斌、小田等幾個同學叫上,一起到辦事處打牙祭。別家孩子都顧家,就我家小琳幫著同學宰老爸。”

晏琳聽到父親果然當了副廠長,高興地道:“我相信老爸什麽難事都能搞得定,我支持老爸當正廠長,絕對比塗廠長幹得好。”

靜州地區自古民風強悍,傳統風俗中,男人在家中很有權威,女人基本上處於弱勢地位。紅旗廠是三線工廠,它的情況與靜州傳統略有差異,幹部和工人主體來自沿海地區,廠裏的耙耳朵隨處可見。晏定康的家不算是耙耳朵家庭,相當民主開明,家庭成員個個都有發言權,所以晏琳說話很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