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戰友(二)

禹言被人在心裏下了降頭還不自知,大咧咧的拍著魯沖的肩膀,伸出兩根手指做個夾煙的樣子。獵鷹裏的每個人對這個姿勢都是無比熟悉的,那是要剝削自己的軍內特供啊,打死也是不行的。

魯沖昂著頭,一幅慷慨赴難的英雄模樣:“沒有,打死也沒有,不要妄想對我威逼利誘,你可以砍下我高貴的頭顱,但革命的紅心卻永遠在我身體裏跳動。”

關雅妮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鬧什麽,自從聽到曾倩的名字之後,禹言在她眼中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巴不得他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美目瞪了禹言一眼道:“臭流——禹言,既然你和魯經理是老相識,那你們好好敘敘,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關雅妮剛走到門口,又猛然轉過身對魯沖道:“對了,魯經理,禹言不住在基地,晚上就麻煩你送新同事回去了。一定要送到啊,小心我們的新同事迷了路哦。”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關上了,伴隨著的是逐漸遠去的高跟鞋啄地的聲音。禹言和魯沖愣了會,回過身來互相望了一眼,一起說道:“莫名其妙的女人。”

兩個男人肆意大笑起來,笑聲落在尚未走遠的關雅妮耳中,冷美人輕輕一腳踢在旋轉門上,咬著牙齒冷哼道:“臭流氓,死色狼,你別落在我手裏,哼——”

禹言自然不會想到關經理對自己會“憤恨”如斯,此時的他正在對魯沖實施深度“逼供”,魯經理終於經受不住他的折磨,從書桌抽屜的最裏面的小格子裏面找出一個小鐵盒,戰戰兢兢沉重無比的打了開來,露出一色十根特供,苦著臉道:“兄弟,就這幾根了,你可憐可憐哥哥,好歹讓大哥留個種。退伍的時候,曾大就給了兩盒,兩年了,我就抽了一盒,我容易嗎我?”

獵鷹中絕大部分是志願兵,要麽犧牲要麽提幹,極少有退伍的。每位退伍兵走的時候,一盒特供是老曾的保留曲目,軍內特供,以老曾的級別,數量也是極為有限的。

老曾和兵們不看重這個貴不貴的問題,只是希望大家都能記住這段光輝卻又永難言述的歲月。以後不管他們在做什麽,獵鷹的經歷都將成為他們心底永遠的秘密。

老曾特地請人在盛放特供的鐵盒底面刻了只展翅高飛的雄鷹,對這些退伍兵來說,這也許是他們這一生最重要的獎賞了,也可以算是曾大頒發給他們的軍功章。不管你心裏有多少恥辱多少委屈,有了這個,走到哪裏,你都可以自豪的說——他娘的,老子是獵鷹。

兩個曾經的“兵”關掉燈,身靠辦公桌,坐在辦公室的地上吞雲吐霧,淡淡的火光漾紅了他們年輕卻又深沉的臉龐。

魯沖道:“你小子怎麽混到這兒來了,赫赫有名的獵鷹第一人,曾大怎麽舍得把你給放了?”

禹言苦笑道:“我出事了。”“能有什麽事曾大還保不下來,你可是曾大的命根子。”魯沖呵呵笑道。

“去你的,你才是曾大那玩意呢!”禹言他鄉遇戰友,仿佛又回到軍營中,兩個熊兵講起話來葷素不忌,魯沖笑著給了他一拳,砸在禹言身上,暖在了他心裏。

禹言吸了口煙吐了一串煙圈,緩緩道:“任務失敗了,內線失靈,我和弟兄們被雇傭兵包了餃子,猴子和小李子犧牲了,大壯失去了一只眼睛也退伍了。”

禹言聲音平緩柔和,聽不出輕松,也聽不出沉重,似乎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就好象誰家昨天買了醬油,誰家今天又換了瓶煤氣。只在他閃爍的目光中,流露出隱藏在心底最深處那種深深的傷痛,這是他一輩子抹不去的記憶,也將成為他生命中最刻骨銘心的東西。

想起犧牲的小李子和猴子,還有失去眼睛的大壯,禹言心裏更加堵得發慌,一言不發的抽著煙,時隱時現的煙卷燃燒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龐。那種刻在骨子裏的哀傷,剝去了掩蓋在他身上的層層偽裝,在最親密最可信賴的戰友面前,連生命都可以托付,還需要什麽莫名其妙的偽裝。

魯沖卻能深刻體會禹言此時的心情,不光是因為他們是戰友,更因為他們類似的遭遇。禹言退伍的時候在老曾家裏說的“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這句話就是指的魯沖。

當時魯沖是二分隊的隊長,十余年的老兵,年底就要晉中校提副中隊長了。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時因情報失靈,遇到某強國那支舉世聞名的特戰隊伏擊,七名戰友在沙漠裏與對手膠著堅持了五天五夜。一望無際的沙漠中,暴露的隊員們成了敵人狙擊手的活靶子,有五位兄弟永遠留在了沙漠深處,最大的二十六歲,最小的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