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積患重重第二節焦躁

第二節焦躁

天氣似乎越來越熱,悶熱。我們這個號在面,光進不來,大概比對面的號房還要稍微好些,不過倒了不通風的黴,整個號房簡直成了人肉罐頭。我的板瘡也不見好,手指縫裏還偶爾蹦達出一兩個水皰,懷疑是疥,很緊張地擠掉,用煙頭忽遠忽近地覷,烤得心裏痛癢,不過還算見效。

舒和說肯定是鋪下面太臟,大臭於得水之類的疥毒又不定都泛濫流竄到哪裏了,處處都得小心。

臟沒有辦法,又洗不了澡,水太金貴了,只有進水管的時候,能抓緊時間把所有臉盆都注滿水,排隊到池子裏擦擦身子,這樣奢侈的幸福時刻,三兩天才燈來一次。即使這樣樸素的待遇,也不是誰都能享受的,至少有一半人也就落一個喝涼水管夠。

平時大家最熱衷的活動,就要數坐在那裏撮泥揪揪了。溽汗一浸,皮膚都潮呼呼的,從脖頸子到腳丫縫兒,一路撮下去,值當幹洗呢。

豐子傑在的時候,因為跟勞動號的胖子搞好了關系,水管來的時候,總能讓他拖延一些時間,一次安排一兩個弟兄沖個囫圇澡,這樣輪下來,一個月也可以洗上一兩次。金魚眼就衰了,人家胖子根本不把他當碟菜,整天素著臉,公事公辦的樣子,氣得金魚眼光剩下罵閑街了,將熊熊一窩,大夥都跟著受罪,豹崽、樂樂什麽的也就落個窩裏歡。

體一遭殃,心情就顯得焦躁。我們的案子已經拖了10個月,還沒有消息,整天就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關著,也沒人搭理了,跟施展也通不上氣兒,想起來就煩。

舒和比我還窩火呢,檢察院提了一次,他給人家來十三點二百五七十二變裝大傻,據說至今是個“零口供”,可人家檢察院的同志不吃他那一套,明明白白告訴他:舒和你那一水不靈了,你就是成天吃屎,見個饅頭都喊二大爺,我們也不給你做鑒定,不跟你浪費那感情,你根本沒病,騙一騙二騙不了二。

舒和不爽地埋怨說:“肯定是我老婆在外面不使勁了,錢都幹什麽用?”

舒和的父母親都年齡大了,晚來得子,又是一“孽種”,想幫忙都活動不開了,只有幹著急的份。

不幾天,舒和的起訴下來了,他排在第一被告。

最讓他不平衡的是,證人部分居然有他老婆的名字,雖然起訴書上沒有明確指證的內容,但舒和還是極度壓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出來指證我,太讓我震驚了,傷心!”

我們都替他老婆開脫,連金魚眼都說:“證人還分什麽證人呢,不一定非得跳起來把你往火坑裏推才是證人。”

“不管怎麽說,我都不能原諒。”舒和一臉的郁悶。

金魚眼說:“我這是好心給你分析,我這是有耐心的,要放豐子傑那會,不罵你糞坑裏去算便宜。”金魚眼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貶低豐子傑的機會。

樂樂說:“你不是還有個削尖腦袋想給你花錢的情人 兒嘛,想法帶信兒給她,讓她給你砸錢啊,先弄到第二被告去,肯定能盼有期。”

“也就十來年。”金魚眼說。

舒和一臉狷傲地說:“我不丟那個遜,判我死刑最好,不然我就到法庭鬧。”

“扯啊你?還想著裝瘋賣傻撞出去?除非法官都瘋了。”樂樂嘲笑他。

舒和也不搭理他們了,一個人反反復復看起訴,好像字裏行間的漏洞裏,藏著救命草。

常博跟我的看法類似,都勸舒和別把力浪費在邪門歪道上,下功夫認真對待,爭取把官司打好才是正道。

常博這幾天也很忙,連續被提訊,回來說是中紀委的來人了解情況,可能想順著他們這個走私案的藤條,再摸出幾個國家幹部的腐敗瓜來,他說裏面有個老太太挺好,慈眉善目的,跟他又推心又置腹的,最後看出他確實就是一被人利用的打工仔,以前在社會上又是一追求進步的好青年,就說會把他的情況跟檢察院的反映一下,或許對他能有幫助。

常博的心情馬上好起來,當晚的飯量激增,雖然金魚眼不屑地說那個老太太的話絕對不能信,還是不能從根本上破壞他的幻想。

最憤怒的是豹崽。

豹崽去接了判決,回來給“掛”了,這不僅出乎他的想象,連大家都覺得有些意外。

那天豹崽回來後,龐管很快就把他提到管教室去談心,又囑咐金魚眼要看緊點他,別出意外:“判得夠重,連我都沒想到,一塊掛了六個,他肯定腦子轉不過個來。”

豹崽他們14個人,判了6個死刑,豹崽後面那五個就更要覺得“冤”啦,所有人一致要求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