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再教育第五節挾技而沽

第五節挾技而沽

我覬覦上教育科這方寶地了。

聽他們講,二監的犯人,最牛的幾個歸宿就是教育科、獄政科、協勤隊、汽修組和炊場、醫院。獄政科沒戲,現在就留一個犯人在那裏協助接見和打掃衛生,聽說一個是“大黃”(黃科長的官稱)的外甥;協勤隊的犯人,只吸收快釋放的犯人,協助防暴隊值班、巡邏;其他幾個地方,只有教育科還“適合”我。

教育科的犯人,就在我們撿豆子的樓層“上班”,有幾個專門的“教研室”、“備課室”和“圖書管理室”、“文體活動室”,還有個“《新生報》編輯部”,出版監內采風類的八開小報,不定期的。每天可以聽到他們彈吉他、拉二 的聲音,管教不在時,有個胖子必要高歌“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只此一曲,堪稱經典,據說近年的聯歡會上,這首歌是胖子一成不變的保留節目。

我來了快二十天了,那個圖書和文體室的門從沒看開過,疤瘌五說:“那就是一擺設,一來檢查的,就安排些犯人進去看書、打乒乓球,糊弄傻的。”

這倒跟我沒關系。

我跟馬力打聽教育科這幫犯人都什麽背景啊?馬力說:“這幫牛啊,都是大學生、教授什麽的,要不就是文藝工作者,監獄也需要這種人不是?文化人就是牛,到哪都吃香。”

二龍告訴我:“有心思啊?真想留這裏,就早動手,沒‘關系’的話,不砸錢是沒戲,戴眼鏡也白搭,大學生在車間搗錘兒的大把抓。”

“搗錘兒”,是一大隊鋼管車間一項重體力活,大概意思就是用一根碗口粗的鐵棍把鐵砂子砸實,砸出可澆鑄鐵水的“型”來,現在外面的好多廠子都是數控的,這裏的鋼管場還保留著樸素的原始工序,完全手工。聽他們講,這要是搗上兩年錘兒,一輩子落個腰疼病不說,光是雞巴蛋的,就晃蕩得比先前長出一大截去,是二監最累的體力活之一。我倒不擔心分到那裏,據說“搗錘兒”的大部分全是外地犯兒。

二龍說的“必須拿錢砸”的話,我也有些小懷疑。前天炊廠的管教來登記,問“誰會腌老鹹菜”,老花案自告奮勇,說他們家就是醬菜行出身,結果沒費話,當場就被點卯,辦手續下了炊廠。把一幹人等羨慕得要死。

我就想,還是得有手藝啊。看來憑我在個人材料上渲染的那些,被教育科的管教相中,來一慧眼識珠的伯樂,也不是沒有可能。

毛毛說:“我看你不如直接找白主任,來一毛遂自薦。”

二龍教導我:“到時候你得說:白主任,我怎麽怎麽意思,你看留下來得花多少錢,就拜托您了,該打點的地方您看著辦……這裏面很現實,越直接越辦事,甭藏著掖著,行就行,不行就撂個痛快話,我再想別的道兒,誰也甭耽誤誰。”

我笑起來:“那哪成?不成公開賄賂了嗎?當場就得挨撅。”

二龍說:“我是為你好,看你不錯,才跟你多說兩句,聽就聽,不聽拉倒,咱河裏沒魚事(市)上見,回頭你看哥哥的話有沒有道理。”

我仔細權衡了利弊,分析了一下形勢,想這45個人裏,我的學歷最高,並且有教書育人的專業經歷,相對而言,文筆又不是一般的了得,甭管什麽事,只要我願意寫,錦上添花玩的轉,顛倒黑白也弄的來啊。不信監獄領導不喜歡這樣有才華的青年罪犯。

我決定如毛毛所言,毛遂自薦。

瞧準了,白主任值班那天,我看樓道裏沒人,佯稱如廁,溜過去在白主任門口定了定神,喊了聲“報告”。

進去後,我很規矩地問了好,說明來意,很殷切地希望他考慮,給我一個更好地發揮才華的機會,順便也把自己改造成一個拋棄掉低級趣味的新人。

白主任一直微笑地聽著,當場給了熱情的鼓勵,最後問我“還有沒有別的事”。

我說:“……沒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考慮一下,這個事我可以做主,回頭我再看一下你的档案,你也再考慮考慮。”白主任就是會當領導,什麽話都留個活口。

我規規矩矩向白主任鞠了個小躬,告退。

第二天又有幾個犯人提前下隊了,都是外地的,體格看上去還能頂一氣的那種。疤瘌五幸災樂禍地說:“去一大啦,搗他的錘兒,除非跳鐵水裏,才有個解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