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刀疤

張嶽是被趙紅兵和小北京從刑警隊擡出來的。

據說,擡出來時,張嶽已經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了,白皙秀氣的臉上全是警勾的黑色鞋油和鮮血的混合物,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他那大口大口的白色呼氣在氣溫已經零下的東北室外格外明顯,每呼吸一次,就有或多或少的血沫子從口鼻中流出。這證明,張嶽還活著。

經檢查,張嶽光肋骨就斷了七根。

“我要殺了勾瘋子和他小舅子”這是張嶽說的第一句話

“我寧可死也不要再見到嚴春秋,再見到他,不是他死,就是我死”這是張嶽說的第二句話。

打張嶽的人是嚴春秋,1992年的嚴春秋是個剛轉入刑警隊的小警察,是個嫉惡如仇的小警察。他在學生時代不是個好學生,更不是個好混子,但是他工作以後絕對是個好刑警。唯一的缺點,就是濫用暴力,尤其喜歡對張嶽和趙紅兵濫用暴力。

在其後的十年裏,我市栽在嚴春秋手裏的暴徒不計其數。十年後,在嚴春秋的追悼會上,市刑警隊的所有刑警都落淚了,大家都說:嚴春秋這一輩子,絕對能對得起他頭頂的國徽和胸口的警徽。

據說那天嚴春秋和張嶽的對話極其簡單。

“你叫張嶽?你還認識我嗎?”嚴春秋認出了眼前這個斯文秀氣的年輕人就是六年前曾在六中教室毒打過他的張嶽。

“操你媽”張嶽從心底鄙視從背後拍黑磚的嚴春秋。張嶽這個人就是這樣,他瞧得起的人無論說他什麽,他都願意接受,比如趙紅兵。他瞧不起的人,他絕不願意多廢話一句,比如嚴春秋。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簡單了,單手被銬在暖氣管子上的張嶽被嚴春秋手中的電棍和腳上的警勾皮鞋連續重擊超過100次。張嶽每挨一下都罵一句“操你媽”,枯燥的很,但是每一句都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嚴春秋是神經,每一句都能刺激得嚴春秋如同瘋獅。

嚴春秋不信打不服張嶽,但他還真的沒把張嶽打服。在任何情況下,張嶽都絕對不會向他鄙視的人低頭。在審訊室的門被嚴春秋的同事砸開拉住嚴春秋後,手掛在暖氣管上癱坐在暖氣片旁邊的張嶽棱著眼睛盯著嚴春秋,從牙縫中崩出的還是那三個字“操你媽”。據說當他在說“操”字的時候,從嘴裏噴出了一個大大的鮮血的氣泡,當他說到“你”的時候,氣泡破了。

這時的嚴春秋,已經沒有勇氣再向張嶽踢出一腳。

此事最終不了了之,理由很簡單,是勾瘋子的兄弟先掏出的刀,勾瘋子的小舅子也的確欠債,而且是富貴捅的勾瘋子的小舅子,張嶽根本沒動手。最重要的是:嚴春秋在審訊時使用了暴力手段,證據確鑿。如果張嶽追究起來,恐怕刑警隊和嚴春秋都脫不了責任。九十年代初我市持械鬥毆案件極多,這件事象征性的交了點罰金也就過去了。

1993年農歷二月初二,龍擡頭,寒冬的最後一場雪。

夜色中,張嶽、蔣門神、富貴、表哥、馬三等一行五人行色匆匆的走在賣淫一條街上,每人手裏都提著一卷或長或短的報紙,當然,手裏都提著報紙並不代表著他們都有愛讀報的好習慣,報紙裏面,全是槍刺、藏刀等管制刀具,今天他們得到消息,勾瘋子他們在賣淫一條街盡頭的一家殺豬菜飯店吃豬頭肉,不僅勾瘋子的兄弟們全在,而且勾瘋子的小舅子也在。

路燈下白雪反射的光照在張嶽的臉上,張嶽的臉更顯慘白、毫無血色,這是因為他剛剛在病床上躺了三個月,足足三個月沒見陽光。跟在張嶽身後的四個人是張嶽手下的四位核心人物,各個都服過大刑,各個都有拿起刀就殺人的膽子。雖然他們四人各自也都有小弟,但是張嶽都沒叫,張嶽得到消息後只給他們四個人打了傳呼。

因為張嶽知道,這一仗必是惡戰,如果已方有一個人在惡戰中犯了慫,那麽可能影響整個戰局。他對他手下的這四個人都很有信心,堅信他們四個都絕對不會犯慫。兵在精而不在多。

這場血戰,是張嶽三年來第一次親自動手參與的一戰,也是張嶽真正奠定江湖地位的一戰。

“服務員,叫裏面的勾瘋子出來,外面有人找”富貴自己一個人走到了飯店的吧台,對服務員說了一句以後轉身出了飯店。

三分鐘後,勾瘋子帶著11、2個兄弟走出了飯店,手裏也各個都拿著軍匕、管叉等家夥。

“我是張嶽,你小舅子欠的錢什麽時候還”

“現在手頭沒錢”

“那好,我要你小舅子的人”

“扯淡”

勾瘋子說著就脫下了棉襖,用力的摔在了雪地上,棉襖裏,連件背心都沒有,完全是光著膀子,在路燈和飯店照出來的燈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身上起碼至少有10處刀疤,長蜈蚣似的刀疤痕跡起碼有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