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造夢師(第3/5頁)

趙紅兵知道,越是像這樣的蔫人,被判死刑以後越容易犯事,自殺和報復仇人都有可能。

趙紅兵故意溜達到了老海跟前:“上訴不?”說完話趙紅兵才想起來,這可能是他進了這個看守所這麽多天來,跟老海說的第一句話。

“不上訴,哪有錢去請律師。”老海的眼中沒有任何光彩,拿著判決書發呆。

“剛才不是說了嗎?有法律援助。”

“法律能援助我?法律是援助你們這些有錢人的,那些律師,也都是給你們這些有錢人打官司的。”

趙紅兵被這句話給噎住了,想了想,說:“把你的案子說來聽聽唄,或許有得緩,你這樣的罪,有時候可判可不判。”

“是嗎?”老海的眼神中多了點光亮。

“是。”

幾句話聊完,趙紅兵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老海,絕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毒販。無論是談吐還是眼神。趙紅兵見過的壞人太多了,誰好誰壞,一眼就分得清。

接下去,趙紅兵跟老海的聊天,證實了這一點。

這老海就是本市人,但他是農村的,他和那侵犯幼女的一樣,是農村的民辦老師。雖然說民辦老師收入很低,在過去的很多年裏,收入都不足100元,但是畢竟在農村裏很受人尊重,人人都高看一眼。整個村子裏的年輕人,幾乎都是他的學生。誰家婚喪嫁娶,上台說幾句話寫幾個字的,都是老海。

不過,老海最驕傲的,還是他的兒子。他的兒子雖然不是村裏唯一考上大學的,卻是唯一考上重點大學並且讀了研究生的。兒子從小到大沒讓人操過心,上了大學都是半工半讀,畢業以後,在外企裏工作,月薪上萬。每次過年回家,都給家裏扔個萬兒八千的。老海從來不花這錢,給兒子攢著。但是,可沒少跟鄉親們炫耀。

老海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該知足了,雖然為國家貢獻了這麽多年青春去教書育人沒得到應有的報酬,可畢竟自己把兒子培養出來了,這就是最大的報酬。

可是,去年連續發生了三件事,把老海平靜的生活完全打亂。

第一件:前年春節,老海的兒子帶著女朋友回家。回到城裏之後,倆人就分手了。雖然老海的兒子什麽都沒說,但老海十分清楚為什麽分手。人家女孩知道老海家窮,可萬萬沒想到有這麽窮。這麽窮的人家怎麽在北京買房子?兒子雖然在北京掙錢不少,可攢出個首付來得猴年馬月?沒房子怎麽結婚?不結婚怎麽耗得起青春?老海打聽了一下北京的房價,一聲長嘆:就算是把自己的骨頭渣子都賣了,也不可能買得起。

第二件事:去年夏天,由於現在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村子裏的孩子越來越少,所以老海所在的小學被撤銷,國家一次性買斷工齡,給了幾萬塊錢補助,這是老海幹了一輩子換的錢。老海挺不情願地放下了教鞭,可畢竟手裏多了幾萬塊錢,老海滿心歡喜地想去匯給兒子,讓兒子在北京買房子。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大事來了,也就是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老海的老婆忽然查出得了乳腺癌。現在城市裏上班的得病都沒錢治,何況老海這樣一個農村家庭?在北京做個手術,還沒等化療呢,老海補助的幾萬塊錢就花沒了。還好,老海有個爭氣的兒子,一直讓老媽在北京住了三個月院。這三個月院住完,兒子畢業後幾年的積蓄也花光了。此時,又發現,老媽的癌症擴散了。

兒子出去借錢的時候,老媽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自殺了。她明白,再治,結果也是個死,只能讓老公和兒子背上更沉重的債務。自己已經沒法再給家裏創造價值了,那就少給家裏糟踐點錢吧。

爺倆兒給她送完葬,又欠了鄉親一大筆錢,兒子回到了北京繼續工作還債,老海回到家看著荒蕪的農田望洋興嘆。老海除了能認識幾個字教點小學生外,幾乎什麽農活都幹不了,以前家裏的農活全是老婆一個人幹,如今老婆沒了,這地也沒法種了。老海幹脆把地全包皮了出去,一個人跑到了北京。

這次到北京,老海連兒子都沒通知,他覺得家裏已經夠拖累兒子的了,自己不應該給兒子再添麻煩了。結果,找了一個禮拜的工作,啥工作也沒找到,連看大門,人家都嫌他老。老海明白,自己要是再在北京待下去,純粹浪費錢呢。所以,就買了張火車票,黯然回家了。

在火車站,老海遇見了兩個老鄉,確切地說,是他兩個曾經的學生。這倆人是表兄弟,以前在學校是出了名的調皮搗蛋,可現在,居然衣著光鮮,精神抖擻,看樣子混得不錯。

在火車上,這表兄弟對老海的遭遇深表同情,在市裏的火車站下車以後,這表兄弟倆給老海留了電話:你是我們的老師,你兒子又是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你現在處境這麽差,有事兒就給我們兄弟倆打電話,我們怎麽也得給你個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