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 樹倒猢猻散

鼎盛會館,這是北京城中一家不為人知的俱樂部,地方小,名氣小,根本無法媲美京城俱樂部或者長安俱樂部這樣的老牌豪門,只是它地方小,是因為它的主人不喜歡張揚,反感門前車水馬龍這種明目張膽的顯赫,名氣小,是因為能踏入這個門檻的人很少,而這些人又不擅長自我標榜,所以鼎盛會館,相對北京上層圈子是個隱私而神秘的存在,在這裏喝杯茶,要比在京城俱樂部請客吃大餐要更讓人來得激動人心。

今天的鼎盛會館,氣氛異常。

紫檀木雅間,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檀木椅上喝著同慶號老圓茶,這種百年老號的普洱茶可遇不可求,喝一口很可能就意味著是這種茶的最後一口,清雅男子卻是呈現出蒼老的病態,他不急不緩地品著杯中茶,茶味幽靜陰柔,很對他的胃口。

年輕男人則站在窗口,望著窗外,眼神幽暗陰冷,手指摩挲著一枚晶瑩圓潤的瑪瑙扳指。

“陽鉉,這些年,我是看著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這其中你的手段,我大致都清楚。”病態男子輕聲道,終於打破沉默,斜眼瞥了下那道修長身影,他收回視線,語重心長,“我知道,自然那幾個老頭子們也都知道……”

能夠如此跟白陽鉉說話的中年人,唯有趙家趙師道!

“一點都不奇怪。”白陽鉉冷笑道。

“既然你明明知道我們在看著你做事,你為什麽不懂得韜光養晦一點,收斂小心一點,謹慎沉穩一點?”趙師道皺眉道,一個未來國家領導人的培養,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這需要漫長的考察,也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四十年。

“我為什麽要順著你們的意思做個傀儡?”白陽鉉輕笑道,輕柔的聲音偏向陰冷,可能感覺出他在壓抑,壓抑著他隨時可能到臨界點的怒意。

“你該知道,你是誰。”

趙師道什麽樣的風浪沒有見識過,自然不會對白陽鉉的情感波動有震驚,他只是輕輕皺眉,有點吃力地放下紫砂壺茶杯,說了一句很簡單的話,你是誰,不帶有疑問語氣,趙師道這是在提醒白陽鉉。

“我是誰?”

白陽鉉眼神陰鷙,轉過身,笑意森然道:“趙師道,你倒是說說看,我是誰?”

“白家子孫。”

趙師道自己給自己沏茶,卻不瞧白陽鉉那猙獰的臉孔,淡淡四個字,連他這個局外人說出來都覺得沉重,若是當局者呢?趙師道不禁嘆息,這四個字,所包含著的,是一段說不盡的坎坷和血淚,任何一個在中南海呆過的北京老人,想必對此都有自己的感慨。

“哦,我原來姓白。”

白陽鉉神經質笑起來,“這真是一個很光榮的姓氏,怪不得那麽多大佬元老們盯著我這麽個乳臭未幹的白家小子,還不是因為我姓白?!中國姓白的沒有一億,也有千萬,為什麽就要盯著我一個人?白家子孫,好一個白家子孫,趙師道,信不信我殺了你?”

趙師道淡然一笑,喝了口普洱茶。

在他看來,癲狂狀態下的白陽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冷靜時候的白陽鉉。上帝想要一個滅亡,就必先讓他瘋狂,所以一個瘋子只能自取滅亡,趙師道心平氣和地咽下一口茶水,這白家小子,如果不是這麽極端,該多好啊,那將是一個近乎完美的政客,如果有可能和機會,他還將成為政治家……

“其實我很早就想殺你,你之所以能坐在這裏陪我喝茶,不過是他不想你死而已,就這麽簡單,我真的很想你死,真的,因為你擋住我的路。但是他說,你不能死,所以你活著,而且我還要讓你好好活著,你真該謝謝他的。”白陽鉉自言自語道。

“他?”

趙師道很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不小心遺漏的東西,下意識問道:“誰?”

“你不配知道。”

白陽鉉聳聳肩道,剛才聚集起來的暴戾似乎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輸於趙師道的寧靜淡泊,他坐下來,“趙師道,我知道你的疑惑,在你看來,似乎我只要小心翼翼做個聽話的棋子,也許,十年後我就進入中央委員,二十年後可能進入政治局委員,三十年後再成為政治局常委,四十年後,運氣好的,我就能坐上那個位置,是不是?”

“既然都知道,為什麽要操之過急,做出那麽多完全沒有必要的畫蛇添足之舉?”趙師道望著這個能夠瞬間轉變面孔和氣質的青年,發現他其實並不懂他。檀木桌上放著厚厚一疊資料,這其中全都是白陽鉉的汙點和灰色記錄,尋常人一張這樣的白紙,就足夠丟進秦城監獄呆個幾十年。

“說吧,老頭子們準備怎麽辦,興師問罪關我一輩子?還是直接槍斃來個一幹二凈?”白陽鉉輕笑道,倒了杯茶,俊美臉龐竟然沒有半點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