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節 頹廢,一種噩夢和傳染病

掛了電話陳依想著林青猶自心頭溫暖。說起來兩人相識至今的日子都很平淡,全沒有什麽蕩氣回腸的強烈感情牽掛。但不知為何,如今卻讓他如墜福窩,好像滿足的別無所求了。

這麽想了陣,陳依正要睡覺時,電話又響了。見是學校門口商店的號碼不由猜測是張鵬。

“有空出來陪我喝酒嗎?”

“如果是啤酒沒問題。”

“那就喝啤酒。”

兩個人在學校門口的商店抱了一堆啤酒,在校門旁小路的坡頭的草地坐了。張鵬開了啤酒,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沒有說謊,你的確沒有跟那兩個婊子上床。”

陳依頓時推測到一二,果然就聽張鵬接著道“剛才我沒立即走,在你家樓下等到那兩個婊子下樓後才回學校。”

“至於嗎?”陳依喝了口啤酒,又道“至於這麽傷懷?”

“你不明白失戀的感覺。我是個很傳統的男人,向往一生一世,攜手人生至白頭的愛情。她們不是我第一個暗戀的女生,卻是我第一次因觸手可及而懷帶夢想的女生。而這個夢,很快就破碎了,以絕對預料不到的方式和速度破碎了一地。”

張鵬說罷猛灌一氣酒水,強調道“一種不可能挽回,甚至不可能留下任何幻想、懷念的方式破碎了一地。”

失戀是個很絕的詞,囊括了世間所有同樣的遭遇。不管什麽方式的失去,都是失。

所以陳依不喜歡聽到這個詞。尤其不喜歡聽張鵬用這種方式,這種毫無希望的絕望沉痛語氣說出這個詞。

這讓他想起了不願意想起,又不害怕想起,更不可能忘記的記憶。

於是就從小口的喝,變成大口的灌。一瓶沒喝完又丟了,他還記得自身的酒量糟糕,酒品更糟糕,不能不節制。

“不管你有多傷心,除非打算放棄生命,否則都必須、也只能站起來。早晚都要站起來,不如早點。”

張鵬連連晃動腦袋,仰面朝天,長嘆一聲道“我站不起來,我真的站不起來……”

就又繼續猛灌啤酒,片刻間就喝完了三瓶,喝的太快,隔聲連連。語氣也帶著幾分醉意。竟說起過去從不會提的事情。

“我父親本來是H市的人大代表,做工程起家。因為底不好沒機會爬的更高,但我二叔在他的支持下當上H市書記的位置。後來被政敵抓住要害施以致命打擊,事發後我二叔鋃鐺入獄,我父親也沒有跑掉。我父親是個非常霸道,飛揚跋扈的人。過去得意時得罪的人太多,得罪人也太厲害。就說一件事情,有次別人不小心碰了他的車,事主當場被我父親的保鏢揪出來一頓毒打,對方報了警上門時,我父親給了警察兩記耳光叫他們滾。所以他倒了後我們母子倆不敢再逗留H市,我父親的老家也不敢呆,回到我母親的故鄉——這裏,受盡了白眼。過去家裏得意時何等風光,如今又何等的落魄!”

張鵬悠然長嘆。“嗚呼哀哉!從小有我父親督促教導,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我這個長子身上,他知道自己不能爬的更高,寄望於我。美色一類弱人意志的事情尤其為他所反對。過去從無心多想。結果他沒能成功走完人生。追求志向的自信必須以現實條件做為支撐,來到這裏時我已經是心如死灰。知道自幼的理想已經破碎,三代一貴,如今他倒了,無論如何難逃法網,不說沒了他做為依仗我要爬起來有多難,只說他的案子就注定我難以實現抱負。”

“學校的人笑我如何邋遢,我根本不在乎。那時頹廢絕望,跟那些人又無話可說。遇到你時我在想,也許碰到了命運轉折的貴人。因而重燃了希望,後來發現你我不是同道中人,你對我的理想抱負只有探究了解的求知求解渴望,並無打動之兆。雖然如此,但畢竟是能交談的知心好友,雖然抱負仍舊飄渺無望,總算有知心在旁,心靈有所依托。”

“總在俗人圈,難免沾染俗氣。淩雲壯志漸消磨,兒女情長漸滋長。聞見身邊情愛事,希冀幻想油然生。但凡事有好壞,那兩個婊子成我夢中情人後,漸漸又重燃了鬥志。成非常事的大丈夫方可得擁非常溫柔。頹廢下去又哪裏能指望日後?因她們多了重拾鬥志的自信理由。萬萬想不到,這段故事不是上天對我的幫助,而是徹底毀滅我鬥志的災難!”

張鵬昂頭又猛灌一瓶,放聲高喊。

“昔日淩雲壯志在心中,如今酒入愁腸寄夢中!人生如此——生不如死!”

便一頭躺倒地上,睜眼無語望蒼穹。

陳依便覺得頭疼。

以為早已好了的老毛病又發作時,腦海裏隱隱約約又看見漆黑的屋,屋裏窗簾拉著,沒有燈光,面前只有一條人影。外頭風雨大作,狂風呼嘯如鬼哭狼嚎。

“生無樂,死無苦。是我害了她,你殺了我吧,我會謝謝你。”一把絕望無力的聲音在漆黑的房裏響起,似曾相識,又不能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