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鑲金嵌玉,極盡奢華的擺設在眼前一閃而過,邵循用力揚了揚頭,好像看見了雕著精致花紋的房梁,仿佛看見了床帳上搖晃不止的香囊,卻又像是伏在誰的膝頭痛哭。

“阿循,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想不到,但這就是你的命啊。”

是誰的聲音這樣輕柔婉轉,卻泛著濃濃的不詳意味。

“平日裏早就說過,教你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可你總是一味生事,現在終於闖出這樣的大禍,誰也救不了你!”

這個聲音更熟悉些,她即使再茫然也能認出自己曾經多麽期盼這聲音的主人能夠多與自己說說話,能夠和藹的摸摸自己的頭。

“孩子啊,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讓你的兄弟姐妹怎麽見人?又叫我、叫我如何向你母親交代啊?”

溫婉的女聲響起,話裏的意思像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身上。

一幕幕莫名驚悚的場景從眼前閃過。

最後畫面終於清晰,身型豐腴,面龐艷麗的婦人表情已經猙獰到扭曲,閃著鮮紅豆蔻的指甲在空中一閃而過,像是雷霆驟雨一般劈頭而下,在光潔的臉上留下了深刻的抓痕:

“你這不要臉的賤人!”

……

“——啊!!!”

邵循驚叫一聲,一下子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子,反射性的緊緊捂住了方才似乎被抓爛的側頰,那撕心的疼痛和恐懼還在胸中盤桓。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幾乎是飛快的膝行著爬到了床腳,用力攥住床帳,把自己掩在其後蜷縮成一團。

足足有好幾息的時間,邵循都沒意識到剛才只是做了一場噩夢,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邵循用力甩了甩頭,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仿佛是多年前一般久遠的記憶勉強回到腦子裏。

我、我好像是在淑妃的壽宴上喝醉了,這才就近找了個宮殿歇息?

她這麽想著,可是方才噩夢裏的一切是那樣真實而深刻,每一幕都仿佛親身經歷,沖刷的壽宴之類的事情竟像是不知多少年之前發生的陳年舊事,久遠的都有些回憶不起來。

邵循漸漸松開了攥著帷帳的手指,力竭一般癱倒在床上。

是夢吧?方才只是夢而已吧?

人總是這樣,遇上無法解釋又極其糟糕的事情總是忍不住自我安慰,拼命往好處想,邵循也自然不能例外。

她是邵循,是英國公府的大小姐,不是什麽吳王側妃!

不知是不是著急,邵循覺得從心底冒出一股熱意,從醒來開始就一股腦的湧到心裏湧到臉上,讓她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息起來。

她驚魂未定,仰起頭喘息,眼神卻一下子定住了。

宮裏的東西自然是精致的,即使是這平日裏無人走動的宮宇也不例外,之間一只淡黃色巴掌大的香囊掛在床頭的帳子旁,長長的穗子垂下來,若不是時機不對,一定有人願意欣賞那不凡的繡工。

邵循死死盯了一眼那香囊,接著又仰頭看清了床帳頂端的花紋和房內高懸的房梁擺設。

——所有的一切都與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絕不是做夢就能憑空想象出來的。

邵循瞬間如墜冰窟。

她心底冰涼,身上卻又熱又麻,燒的她腦子都沒法轉動,只能吃力的思考。

夢裏的一切都莫可名狀,不像是夢境,倒像是親身經歷過的回憶,雖然不連貫也不完整,但大量的片段和情感也能讓邵循清楚的記得並理解夢中發生的事。

在夢裏——或者說,在記憶中,她神智不清的和大皇子趙言栒就在這間房裏同臥一榻,衣冠不整的滾作一團,被淑妃並一眾內外命婦碰了個正著,接下來……

邵循回憶到這裏就打了個哆嗦。

接下來的事情荒誕而混亂,她能回憶起當時人們此起彼伏的驚叫與不可置信的議論,那種尷尬與難堪,仿佛大雪天光著身子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踐踏,她沒有當場自盡,就已經算得上不知羞恥貪生怕死了。

邵循一旦大致明白了方才的夢並非真的夢,就知道現在恐怕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了,在她的記憶中,她並沒有在醉酒後中途醒來,而是昏睡了相當長的時間,再一次有模糊的意識就已經意亂情迷的被大皇子抱在懷裏隨意輕薄。

若再耽擱……

她用力擺了擺頭,知道自己絕不能在這間房裏多呆,此刻身上熱意的來由,現在的她不可能再與當初一般懵懂無知了。

邵循來不及害怕,立刻從床上爬下來,卻沒想一落地就渾身發軟跌在了地上。

因著是夏日,地上沒鋪毯子,摔了這不輕的一跤反而讓她的身體恢復了一點靈活,不再那樣癱軟和……敏感。

邵循強忍著從心底裏傳來的那種讓人羞恥的感覺,磕磕絆絆的爬了起來,掙紮著向門外走去,中途路過房中央擺著的落地香爐,她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