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邵循清醒的時候已經是這天的下午。

朦朧中似乎感覺到有人伸手貼在了她的額頭上,像是在試探熱度,她的眼睫毛顫了顫,下意識的猜測,這只手修長有力,是父親的嗎?還是兄長的?

她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的不出意外並不是她父兄中的任何一個,但出乎意料的卻是這是比父兄更不可能出現的人。

那人站在床邊,微微俯下身子側著頭感受著邵循額頭的溫度,感覺到手底下的熱度雖然仍然有些高,但是已經比早晨的時候和緩多了,便輕輕松了口氣。

他轉過頭剛想收回手,卻冷不丁的突然發現這女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醒了,頭頸陷在柔軟的枕頭裏,正靜靜地望著他。

他眼中泛出了欣喜的神色,輕聲道:“總算是醒了,姑娘,你真是打定主意要讓朕為你懸心。”

邵循的喉嚨有點幹澀,她緩慢的說:“陛下……是來看我的嗎?”

這很微妙,她見到他第一反應不是震驚也不是羞惱,甚至沒有像常人一般好歹問一句:“你怎麽會在這裏”或是“我房裏的人哪兒去了”,而是直接向他詢問“是不是來看我的”。

皇帝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朕不是來看你的,就是迷路才走到你眼前。”

他這當然是帶著揶揄的反話,邵循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您迷路迷到女孩子的閨房裏麽?”

皇帝替她掖了掖被角,有些無奈道:“朕這輩子都沒做過這樣的事,還不是聽說有人病了,燒糊塗了在喚朕,這才來的。”

看邵循的眼睛睜大了些,皇帝好笑道:“怎麽,不相信?朕這次可沒哄你。”

“我知道您沒說謊。”邵循眨了眨眼:“我夢到您了。”

這句話實在是出乎意料,皇帝呼吸停頓的一下,下意識的向前靠了靠:“夢到朕什麽了?”

邵循看著他笑了:“我不記得了,只覺得肯定是夢見您了。”

皇帝的眼神在她的臉上定了半晌,語氣沉穩到反而像是在克制著什麽:“姑娘,你知道這是在說什麽麽?”

邵循的手指動了動,忍不住悄悄伸出了一點指尖出去,她不回答皇帝的問題,“您來了多長時間了?”

皇帝也不追問,只是攥住她的指尖塞回了被子裏,“今早晨來的。”

“那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快要申正了。”

申正……

也就是他守著她快要四個時辰了。

邵循看著他,聲音十分輕:“累麽?”

“這才到哪裏,”皇帝看著她的眼神永遠是柔和的,他道:“放心吧,累不著朕。”

“您的朝政呢?您的公務呢?”

皇帝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邵循仍有些發熱的臉頰:“自己還病著呢,做什麽掛心這些事——朕也不是這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再說了,還有內閣呢,凡事都要朕寸步不離,那是白白用俸祿養著他們嗎?”

邵循的臉仍有些熱,但是皇帝的手卻是涼的,她不由自主的用側臉輕輕蹭了蹭那只手。

皇帝的手掌就這麽貼著邵循,沒有挪開:“還難受麽?”

邵循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但看著皇帝臉上掩不住的關心,又點了點頭。

“嘴裏發苦……我想喝水。”

皇帝便從高幾上取來茶杯,倒了杯溫熱的白水,坐在床邊問道:“靠著朕行不行?”

邵循點了點頭。

皇帝便小心翼翼的扶邵循起來,讓她靠著自己懷裏,拿起杯子將水喂到她的唇邊,他的動作有些生疏,肯定是不常做這種事的,但是他的手擡的很穩,沒有搖晃。

“慢些,你覺得嘴裏發苦是因為每隔一個時辰都要灌一口藥汁,用白水略沖沖就好了。”

邵循怔了一下,擡起頭來:“我的丫鬟們呢?”

“自然在自己房裏。”

玉壺和璃珠其實已經隱約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但是這種事又沒辦法聲張,只能自己憋在心裏,加上這人又是皇帝,被他的人拘在自己各自屋裏,想也不可能有辦法拒絕。

“還要喝麽。”

邵循仰著臉看了他一會兒,慢慢低下頭將杯中的水喝盡了,這才示意夠了。

皇帝隨手將杯子放在一邊,胳膊環著邵循重新摸了摸她的額頭:“像是好些了,早晨柳心報上來的消息是你已經好多了,結果朕趕過來,額頭竟然還燙手。”

邵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您為什麽要來呢?”

皇帝有些不明白:“不是你生病了麽?”

“我生病……您就要來麽?”

“不然怎麽樣?”皇帝愛憐的點了點她的眉心:“留你一個小女孩兒自己在家裏孤零零的生病麽?”

他的語氣輕松,仿佛這是理所應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邵循知道不是這樣。

連父母家人都做不到,怎麽能要求旁人無微不至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