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邵揆咽下了這口氣,進到裏間去看妹妹。

邵循也不看書了,手上拿了一些深深淺淺的線正在打絡子。

“你看上去好多了。”

邵循手指翻飛,也沒有停下,聞言抽空擡起頭露了個笑:“哪能時時都病呢,到了時候,什麽病都能好的。”

邵揆輕輕坐在她的床邊:“早晨我見你像是很不好受,本該多留一會兒照顧你的,可是正趕上今天當值……”

他這話像是帶了點歉意的意思,邵循倒是無所謂:“可別,還是公務重要,我這裏也不缺人伺候。”

邵揆有些小心的看著妹妹的臉色,發現她竟然是真的不怎麽在意,也沒有一點生氣的跡象。

他稍微愣了愣,接著慢慢道:“你現在懂事……”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他好歹還沒有遲鈍到這樣的程度,話說到一半就反應過來妹妹肯定不愛聽這話,又硬生生地將後半句咽了回去。

邵循則是發現這個哥哥好歹比之前會看人眼色了,要知道剛才那種類似“你比之前懂事多了”、“不像小時候一樣胡鬧”、“總算是長大懂得道理了”的話他之前可是張口就來的。

這不知道究竟是誰長大了,總算學會看人臉色,不再自以為是的令人難以忍受了。

房間裏一時沒人說話,氣氛尷尬到邵揆有些坐不下去。

“你在打絡子麽?”他沒話找話道:“家裏數你的女紅最好。”

這不是個問句,邵循沒說話,繼續手指翻飛,低頭的樣子帶著十二分的認真。

邵揆見了,忍不住發出了和鄭氏一樣的感嘆:“阿循,你今天看起來格外開心。”

邵循敷衍地勾了勾嘴角,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完成了一大半的絡子跟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放在一起比了比:”怎麽樣,這顏色樣式配不配?”

沉默的氣氛好歹打破了,邵揆忙不叠地誇獎道:“再好不過了,你的手未免太巧了,這樣復雜的樣式也打的出來。”

邵揆雖然是刻意誇贊,但是說的卻不算謊話。

邵循手裏的絡子是用藍色的錦線編織而成的,但是那顏色卻一點也不單調,從淺淺如春水般的淡藍色一點點過度,到天藍到正藍再到靛藍,她現在只做到這裏,但是邵揆看到她身旁的笸籮裏還有比靛藍更深些的若幹種顏色,想來是都要用上的。

樣式也跟一般的繩結有所不同,更繁復些也更好看些,一層纏繞著一層,直叫人眼花繚亂,連邵揆這個男子都能看出是費了大功夫的。

他看著這顏色樣式都不像是女式,心中一動,有些期待道:“這是……要給誰的?”

他記得近幾年邵循都沒有主動給家裏人做過針線了。

邵循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唇邊的笑意一下子真實了起來:“什麽給誰的,我自己帶著玩不行麽?”說著晃了晃手裏的白玉。

邵揆這才察覺這絡子要配的是那枚羊脂玉。

“怪不得不給旁人,”邵揆拿過那枚玉把玩了一下,心下微微有些失望:“原來是要配它的。”

這塊玉是邵揆和邵循的生母鄭夫人生前所有,老夫人分遺產時看它價值不菲也很罕見,正盤算著該分給誰,是邵循覺得它分外得眼緣,這才用別的東西換到了自己手裏,這些年一直珍藏起來,都沒給別人看過幾次,連邵瓊都知道這玉佩要不到手。

邵循從他手中將那玉佩拿走,仔仔細細的拿帕子包好塞到枕頭底下,一邊重新拿起錦線編著繩扣,一邊道:“大哥忙了這麽久也該累了,回去休息吧。”

但是他們……才說了兩句話而已了。

邵揆被下了逐客令,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等他一走,柳心端了茶進來,湊趣的說:”咱們世子也實在是有意思,該來的時候不見人影,不該來的時候倒是來的挺快。”

邵循剛才的冷淡其實是有一多半故意表現給邵揆看的,讓他識趣點不要多待,她有點煩是真的,厭惡倒不是說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多,現在聽了這話,只是有點感慨道:“大哥自來在我這裏總是做什麽都不合時宜,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不對付。”

不過邵循今天的心情確實出奇的好,這件以往會讓她耿耿於懷的事現在就像是蜻蜓點水,過了就一點痕跡都沒了,又重新低下頭認認真真的打起了絡子。

玉壺將柳心拉到一邊輕聲道:“你不要在姑娘面前提這個呀,她會傷心的。”

柳心經不住笑了,她雙手拍了拍玉壺的肩:“我的好姐姐啊,這都是什麽時候的老黃歷了,你去瞅瞅姑娘,她哪裏還有心思難過?”

玉壺有些怔然,她悄悄回到次間朝裏探了探頭,見自家姑娘一道道的編著花樣,時不時的拿起幾條錦線比對顏色,看上去認真又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