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刀揮向矯情

一個人一輩子注定要面對許多誘惑,兒時的糖果,長大後的功名利祿。誘惑有時候意味著甜蜜,但更多時候包藏著禍心。顧天佑聽人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真正深刻直觀的理解這句話,卻是付出了血的代價才領悟的。

亂糟糟的小庫房裏,四散堆放著裝糧食的袋子。那些灰白的袋子上沾染著濺落的血花。

屋子當中,小小的男孩兒衣服被扯成了布條,褲子也已被褪去。站在那兒,看似搖搖欲墜,身子卻始終如標槍般筆直,鮮血從天佑的額頭流下,擋住了視線,眼前一片血紅。盡管手臂已經扭曲變形,緊握的拳頭裏卻仍緊緊攥著牙刷把,這支打磨的雪白鋒利的牙刷把已被鮮血染成紅色。

腳下躺著一個成年人,因為痛苦,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盡管意識已經模糊,卻還在那做著垂死掙紮,鮮血不斷從他脖頸處被割開的大動脈中噴出……

這是一起真相被埋沒的惡性事件。監獄公諸於眾的報告顯示,案犯巴曙光,綿陽人,某年某月某日,在廚房幫工過程中,不慎跌倒,脖頸大動脈被銳器意外劃傷,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

服刑人員在監獄內企圖雞奸幼童,反被幼童意外刺死。這樣的案子一旦公諸於眾,足夠讓劉黑臉跟何蔚然一起提前退休了。監獄當然不願意承擔管理失職的責任,在監獄管理而言,顧天佑這個連戶籍都沒有的孩子出現在這裏,本身就是個極大的問題。更何況那個死鬼巴曙光死前正打算對天佑做罪該萬死的事情。

監獄方面忙著掩蓋真相,龍爺卻在犯愁,要怎樣才能讓精神受到極大刺激的小天佑恢復過來。

經過那件事後,顧天佑的表現看似正常,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小天佑忽然不說話了,接連數日,一言不發,仿佛得了失語症。

手臂被那個人扭傷還沒好利索,龍爺本意是想讓天佑修養一段時間。

小天佑自己主動恢復了日常訓練內容,俯臥撐,仰臥起坐,舒筋壓腿,甚至比之前更刻苦。先前去苗世凡那學習多少有些被逼無奈的因素,現在卻是變被動為主動,學習態度更是專注的讓人吃驚。

正如苗世凡說的,這個世界有善良的一面,也有殘忍的一面。軟弱無能者,注定要經常面對殘忍的一面。

自從小天佑得了失語症,苗世凡的話反倒多了起來。

他憋在心裏的那些瘋言瘋語從前無處傾倒,現在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傾瀉口。

知道那個人為什麽那麽對你嗎?因為他覺著他可以那麽對你。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麽他會有那樣的感覺?很簡單,因為你天真。這世界如同一個巨大的垃圾場,蚊蠅飛舞,蛆蟲遍地,一切都在腐爛,永遠找不到一片幹凈的葉子。想要生存,就得早早學會磨牙吮血的生活,手持兇器,目露兇光,覬覦著每一個活著的生靈,有肉吃肉,肉吃光了就敲骨吸髓,有一天你必須習慣滿世的罪惡,相信我,永遠不要相信懲罰。

苗世凡說這些話的時候,顧天佑就安靜的坐在他對面,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是那般的整齊幹凈,苗世凡看上去像個落拓英俊的中年學者,小天佑則一幅清秀安靜的鄰家男孩兒的樣子。兩個人的目光相對,同樣的冷靜,隱藏著狂熱和憤怒。

毫無疑問,這樣的情況延續下去,不出幾年,這個世界上就會多一個比苗世凡更可怕的連環殺手。

發生在天佑身上的變化都被龍爺看在眼裏,他自然不希望顧天佑變成另一個苗世凡,但帶了半輩子兵,怎麽做思想工作卻是他一輩子也沒搞明白的難題。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對天佑實施禁足。

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裏隔絕另一個更封閉的空間,這個簡單粗暴的做法對於一個只有八歲,又剛剛遭遇一次血腥劫難的男孩兒來說,真是有些殘忍。但龍爺堅信,顧天佑的失語不只是因為恐懼,還因為憤怒。所以他不能容忍苗世凡把顧天佑心中這股怒火引到整個世界中去。

龍爺從來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更不懂得什麽心理建設,他已經風燭殘年,自知時日無多,顧天佑是他決定留下的,如果這孩子日後注定要貽害人間,那麽這段禁足期就是顧天佑命裏的劫數。龍爺這輩子一直在跟命運鬥爭,卻從來沒懷疑過每個人的人生都有難逃的劫數,當劫數降臨時,要戰勝命運安排的劫數,就只有靠自己。

正遭遇人生歷程中第一個劫難的顧天佑趴在窗口腦袋頂在兩根鋼筋中間向外看著,放風區四周修著隔離網,網的那邊是武警中隊的栽種園。

禁足開始的時候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繽紛落紅染的滿園春色。

而現在,園子裏已經被皚皚白雪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