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Old.Money

說起來華夏人好面子、講排場是一項深入骨髓的傳統,面子和排場對華夏人來說,不僅是一種自尊意識,它還包含著社會名譽、社會地位,對華夏人來說,這體現著人格價值,喪失面子首先激發的是強烈的恥辱感,沒有了排場好像就沒有了權威失去了價值。

如吳飛在《浮生取義》一書中所說的,“可以說,只要人處在與別人的交往之中,就存在面子和排場的問題;而面子與排場也只有在於別人交往的時候才有意義”,羞恥和“沒面子”以及“沒排場”,說到底都是對他人行為的反應。

當然恥感文化並不只是東亞所有,希臘學專家E.R.Dodds在1949年所著的《希臘人與非理性》一書中便已提出荷馬時代的希臘社會屬於恥感文化,更不必說整個中東、近東地區至今如此。但不可否認,這在華夏文化中尤為根深蒂固。

作為典型華夏富二代,鄭雲海也是愛面子、講排場的人,畢竟具有貴族精神的“OLD.MONEY”只是少數,但實際上“OLD.MONEY”也講排場、講面子,只是他們講的低調,低調到不屑你發現。

程曉羽和鄭雲海這種富二代不同,本質上他就是一個“OLD.MONEY”,即使他曾經生活在窮困中,他也是,因為他有一個“OLD.MONEY”出身的母親。

拿程曉羽的母親程秋瓷來說,就屬於真正的“貴族”,在她25歲之前的生活,可以稱之為富足奢華。陳秋瓷家裏是“清一色的福州紅木,擦得雪亮,銀器和水晶器械是一大櫃一大櫃的,沙發又大又軟,坐進去好像掉進了雲端裏。聖誕樹高到了天花板,廚子做的福州菜最好吃,她做的冰淇淋,上面有核桃屑。”而她作為戲劇演員則純粹因為愛好。

但這些銀器和水晶的精致,並不足以代表一個人的“貴族”。

程秋瓷的“貴族”,是任何困苦際遇也顛撲不破的精致。

她26歲時,父親被劃為政治犯並死於獄中,父母哥哥的棺材骨灰全部被毀,整個家族落入深淵。(為了和諧,不詳細交代背景)

只身來到國外的她因為剛開始不懂英語,不得不去中餐館剝大白菜,刷馬桶、洗盤子,直到十指變形。

她從華夏的大宅子被趕到美國幾十平米的筒子樓裏居住,可她依然會在黑暗狹窄的樓道裏用煤球爐子和鋁飯盒蒸聖彼得堡風味的蛋糕,用搪瓷缸喝下午茶,途經乞丐會毫不吝嗇的投入一些零錢。

讀大學時的開國元勛的孫女,好友康同薇就告訴她:“要是有一天你沒有烤箱了,也要會用鐵絲烤出一樣脆的吐司出來。要是有一天你沒有了漂亮的衣服,也能自己做出一件來。”

她對程曉羽的教育更是不遺余力,就算在困難,也要教程曉羽從小彈鋼琴不說,出門衣服褲子鞋子都必須是整潔得體的,衣服大都是程秋瓷做的,布料也都是自己精挑細選的平絨棉布。走路坐姿程秋瓷對他也有要求,吃飯更要一粒不剩,吃多少盛多少,這是起碼的餐桌禮儀。每天都給程曉羽洗澡,即使美國水費一點都不便宜,很難說程曉羽輕微的潔癖沒有母親的影響,總而言之,母親對程曉羽的影響是深入骨髓的。

程秋瓷也是驕傲的,當蘇長河寫信給她要給她匯款時,她回信道:“謝謝您的關心,勞動有利於我保持體形,不至於急劇發胖。”

她自殺時,化了淡妝,穿著從華夏帶來的藍紫色錦緞旗袍,家裏收拾的一塵不染,鋼琴上蓋著她自己繡有牡丹的綢布,一些書籍整齊的擱在書架上,所有東西分門別類的放好,就連冰箱裏的食物都按保質期,寫了紙條貼在冰箱上。

留下的遺言是把遺體捐獻給紅十字會,不留骨灰。

雖然程曉羽並沒有這樣做,他摸著母親冰冷的手,默默的站了一會,不知道這樣絕望的事情能和誰分享,反正悲傷已經感覺不到了,他就像一個靜默的休止符,所有能感知的情緒已經超過了鋼琴的音域,大字二組到小字五組這個區間,陷入了一片漆黑而無聲的世界。

可程秋瓷依舊是值得尊敬的,起碼無論世事如何黯淡,她在困境中依然能保持著高貴的品性,最後在抑郁症的折磨下,這個女人走完了她精致的一生。

當然這個時候並不是傷春悲秋,回憶往事的時候,但是想起來我們的程曉羽同學就算從小上的是美國垃圾公立學校,可實際上他接受的教育都是源自程秋瓷,而程秋瓷教給他的最多就是生為男生的榮譽和責任。更教給了他,溫柔低調,懷抱善意的對待每一個人,不要靠一切貶損外界的行為來獲得優越感。溫文爾雅,只在需要的時刻畫龍點睛,不要靠外界的一切褒揚來獲得存在感。

這些都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只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程曉羽覺得自己只是一件冰冷的物體,而非一個人,直到車禍發生,他才又開始變成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