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畫影(第3/4頁)

有很多癡迷於字畫鑒賞的大行家,根本沒有掌握神識,但是見到一幅傳世的山水名作,仍然有置身於畫中山水的感覺,這是一種精神共鳴的境界。而遊方此刻根本沒看見真跡,純粹就是憑神識的精微感應。——此二者殊途同歸,但情況也有所區別。

這幅畫,在揭裱的那一層現代摹品之下,內襯的十有八九就是黃公望《淺春山居圖》真跡。林音那裏還有兩幅畫,一幅是王時敏的,一幅是董其昌的,假如都是這種真跡,那得值多少錢?

遊方一瞬間突然明白了狂狐的用意,這三幅畫不是留給林音的,而是李秋平自留的退路。假如有一天遭遇變故,“生意”做不下去了,廣州這兩套在林音名下的房產是退路之一。但是房子目標太大並不保險,可以把這三幅畫拿走,足夠狂狐銷聲匿跡退出江湖,其價值比兩套房子高多了。

想確證的話,只需將裝裱好的“影子畫”表層重新揭下來,但遊方沒敢動手。這可是字畫裝裱方面難度最高的頂尖工藝了,一不小心就會把下面的古畫給損壞了。就算是裝裱大師,也要在各種工具準備齊全的專門工作室裏才能進行。

神識有所感應,又想明白狂狐的用意之後,已經不需這樣去確證,除非想拿古畫去賣錢。遊方不禁又在考慮另外的問題,告不告訴林音?——假如不告訴她,怎麽處理這幾幅畫?假如告訴她,又會給她的生活以及與陳軍之間的微妙感情產生怎樣的影響?

還沒等他想明白,電話突然響了,竟然是陳軍打來的。他怎麽有空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遊方很納悶的拿起手機,只聽陳軍語氣低沉道:“你能不能過來一趟,有事找你商量,林音又出事了。”

遊方一驚:“你就在旁邊看著,怎麽能讓她出事?”

陳軍:“不是林音本人,是她在湖南的父親出事了,唉,怎麽都湊到一起了!”

……

遊方他們走後,陳軍一直在勸慰林音。心目中李秋平的形象以及對他的期待已經粉碎,正是她最需要安慰,情感也最需要有所依靠的時刻。陳軍好不容易拉開了她掩面的雙手,幫她擦拭臉上的淚水,不知說了多少溫柔暖人的話語,一只手已經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眼看就可將這個猶在微微抽泣的美人兒順勢攬入胸懷。

偏偏在這個時候,林音的電話響了,一看屏幕是她湖南老家的座機號碼,是她的母親打來的,在電話裏一邊說話一邊哭泣。這母女兩人,相隔千裏,竟在同一時間哭泣。林音聽見母親在哭,自己立刻就不哭了,很緊張的問她出了什麽事,原來是父親惹了大麻煩。

林音當初與李秋平不明不白的在一起,遭到父母的強烈反對,父親明確表示如果她不分手,就斷絕關系,但林音還是跟李秋平走了。她倒不是想和父母斷絕關系,只是想和李秋平在一起,而且李秋平告訴她,一定會有辦法說服她的父母回心轉意的,林音也就自己騙自己的相信了他,一晃就是三年多。

直到一個多月前,林音才悄悄與母親聯系,說自己回到了廣州,又在一家中學教書,當初的事情很對不起父母。母親也不想與女兒這麽永遠決裂下去,並且很心疼她的遭遇。但是父親的態度一直沒有緩和,聽說她還在尋找李秋平,仍然很生氣。

林音的父親林修生是一位小官員,半年前調任寧鄉縣開發區的某領導崗位,主管園區建設,在當地是個小有實權的人物,為人別的毛病倒不大,就是非常好面子。前不久他一位開建築公司的朋友承包的園區工程出了問題,在工程進度沒有完成的情況下,林修生自作主張作出批示,提前打了工程款。

假如工程最終完成,這不算什麽大事情,他卻不清楚老同學的這家公司財務問題已經很嚴重,款一到就被挪用,最終還是堵不了窟窿,結果扔下了爛攤子工程。這家公司就是通過林修生的關系拿到工程的,也是林修生違規支付了工程進度款,這件事被人捅了。

不論林修生私下裏收了什麽好處,反正查來查去,沒有查出貪汙來,最終卻落實了一項違規挪用公款的罪名。林修生四處活動,律師與“有關領導”都告訴他,這種事可大可小,根據情節,若能設法歸還款項,彌補給國家造成的損失,可以爭取在檢方那裏免於起訴。

這個工程不大,涉及的款項只有一百四十萬,可是林修生自己如何能堵得了窟窿?他家的經濟情況本來還不錯,但也不算很富裕,只不過生活穩定有點地位而已。一旦出了事,托門路找關系也花了不少積蓄,這一筆巨款無論如何是湊不齊的,也不知會被判幾年,有沒有緩刑的機會?

林修生宣布與女兒斷絕關系,但林音可從來沒說過自己不認父親,在電話裏聽說了父親的事,就問還缺多少錢?母親告訴她,什麽都湊上,還缺一百零幾萬。林音當即就說不要著急,她會想辦法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