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胸臆情懷(第3/3頁)

又要碰見熟人了,鬼手周逍弦怎麽成了北大考古文博學院的導師?這並不意外,該學院本就是北大與國家文物局聯合辦的,而周逍弦的工作單位隸屬國家文物局,平常也帶研究生,只是很少在學院開大課。

周逍弦知道他曾經化名梅蘭德,知道就知道吧,這完全是兩個圈子的事,事先登門拜訪溝通一下應無問題。在廣州元青花征集那種場合,以化名送一件贗品過去太正常了,心照不宣的事情,而且簽了保密承諾,誰都不會去宣揚。

遊方混文憑本是小表舅劉寅安排的,但劉寅可辦不了這麽專業的事情,都是池木鐸聽說之後特意打理明白的。池木鐸夫婦對遊方拿學位這件事很上心,池木鐸則直接告訴他一切毫無問題,最後還問他想不想讀博士?

池木鐸不是開玩笑,能看出來態度很認真,並且說專業和導師的問題都可以幫忙。而這位池所長本人最近出的成果很多,剛剛混上博導了。讀不讀博士?遊方還沒有考慮。

論文答辯的事沒什麽問題了,只要明年二月初他到北京就行,答辯後的第三天,就是尋巒派宗門聚會之期,從行程安排來看,恰好能趕到香港。那將是他再一次出現在風門各派中,完成另一項師命。不論唐朝尚或安佐傑有什麽動作,屆時都應該展開了吧?

接下來這段日子,遊方主要在仿制吳老留下的五本畫冊筆記,以他自幼江湖冊門的根基,這項工作本不難,但此刻的遊方閱歷與心境不同,卻覺得不是那麽容易了。吳玉翀見他進行的很慢,出奇的用功,有些好奇的問他:“遊方哥哥,以你的水平連我都覺得驚嘆,可是你下筆為何這麽凝重呢?”

遊方嘆息道:“仿制這幾本畫冊,看上去很容易,但是畫中的情懷藉蘊很難描摹,我若匆匆成稿,就像制作卷冊贗品一樣,既對不住你外公的心血與他老人家對我的期望,也不好意思把那樣的東西交給萬裏迢迢趕來的你。……你看看這幅滕王閣的描繪,我畫不出來。”

吳玉翀嘟著紅唇,樣子很可愛:“難怪我昨天聽你關上門在房間裏背誦《滕王閣序》,這幅畫有什麽講究嗎?”

遊方沉吟道:“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你在這圖上能看見潦水、寒潭、煙光、暮山、紫電、青霜、落霞、孤鶩嗎?圖中只有一座樓閣而已,可是真的感覺不到嗎?”

吳玉翀的眼睛眯了起來,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聽遊方哥哥這麽一說,我還真的感覺到了,雖然這些外公一筆都沒畫。”

遊方點頭道:“豈止如此,你看看落款的日期,是一九七四年,我查過,滕王閣早在一九二六年就毀於兵火,直至一九八九年才重建完成,你外公去南昌時這裏只有一片斷瓦殘垣,而他在胸臆中平地起高樓,畫了這幅圖。”

江南千古名樓滕王閣,就建在南昌市靈樞匯聚的風水地眼處。其實自古形成的聚居之地,自然就是這一片山川中環境最宜修養生息之所,它也是一座標志性的風水建築,傳說中能懷抱天地之靈氣、聚攏日月之精華。傳說自有其荒誕的一面,但並非完全是虛指,至於究竟在說什麽,遊方這種人心裏應該清楚。

一九四二年,吳屏東的導師、劉黎的同學梁思成先生偕助手莫宗江考察古建築路過南昌,根據宋代古畫《滕王閣圖》與宋代成書的《營造法式》,繪制了八幅《重建滕王閣計劃草圖》,包括平、立、剖面及渲染圖,這些圖譜是建國後重修滕王閣的關鍵參照。今日重建的滕王閣,與梁思成手繪圖格局一致,但外觀並不完全一樣,台基比例稍低、樓層間距更高,突出了一個“高”字。

而吳屏東的憑空手繪圖,是梁思成所繪的八幅圖中沒有的立面與角度,就是他自己觀景而作。原圖工筆描成,除了台基外的一片空地沒有任何背景,遊方卻似自然能填補他老人家的無限留白。

吳玉翀一直看著圖冊,突然眼睛一眨道:“遊方哥哥,你是不是想去一趟南昌啊?看看那個地方、那座樓,又不僅僅是那座樓,還有你心中的樓閣?”

遊方擡眼看著她,笑容中並未掩飾憐愛與欣賞之意:“你真的很機靈,畫到這幅圖的時候,我心裏就明白這一關是非過不可了。古人雲胸有成竹,尚有人不得盡解,這胸中平地起樓閣的境界,化無形之物為胸襟實景,實在令我向往已久。”

還有一番話他沒有說出口,“隱居”至此,在這塵世江湖中“閉關”,遊方看似閑暇無事,可是修行正在這點滴之中。畫到這幅圖的時候,遊方明白自己化神識為神念的機緣到了。

這就似情懷中有美麗美麗的夢,那麽就去,遊方已在準備行裝將要去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