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6章 跳竄的人生

“比較渺茫。”醫生只說了這四個字。

聽到這四個字,高冷心中一涼,他突然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難受,就好像你明明知道死神就在哪裏,一拳打過去卻打在了空氣上,死神還在笑。

一旁的吊嫂在聽到這幾個字後,身體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就好像突然打了個寒顫似的。

“不會,他是我男人,不可能死。”吊嫂擡起頭堅定地說道,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她連忙擦去:“我不能哭,他又不會死,我哭,我家男人會兇我的。”

老吊並不是那種溫柔的男人,可以說,他是一個很大男子主義的男人,在他的觀念裏,女人是屬於從屬物。他在家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就是:“你一個娘們懂什麽?”在家裏,吊嫂聽老吊的,特別聽老吊的。

當年結婚,介紹人介紹了一下,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中。”老吊說了這麽一句,就這麽一句,吊嫂帶著被子褥子就到了他家。

按照城裏人的話來說,他們都是鄉下人,窮,鄉下人怎麽判斷條件好壞呢?女的就看男的家住哪,地界好不好,老吊的家比吊嫂娘家住得靠近山外面,而且也靠近公路。

好,這條件太好了。

而男人看女人看什麽呢?首當其沖就是身高,吊嫂一米六六左右,典型的北方姑娘,個子高,又有些結實,長得也還行,幹家務活也勤快。

中,這婆娘腚大,生兒的料。

兩個窮人見過兩次後就這麽在一起了,初戀?鄉下人沒這概念,這不是廢話嗎?我婆娘還能跟別的漢子談過?愛情?他們沒有那麽多城裏人的講究,什麽愛情不愛情,什麽風花雪月又玫瑰花的,哪來那麽多事。

過日子就是了。賺錢、存錢、晚上一個被窩睡覺,生娃。

什麽愛情?那是屬於陽春白雪,鄉下漢子不信那套,你是我婆娘,你得聽我的。我是你婆娘,你得護著我。

就這麽簡單。

當年剛結婚的時候,那是真窮啊,可沒事,大家都窮,就看誰把家裏操持得好。老吊幾個兄弟都找了婆娘,分了家。能分什麽家產?幾塊地唄,還能分什麽,又不是富貴人家。其他幾個兄弟有的種田安分過,有的去城裏打零工,而老吊卻有點兒跳竄。

什麽叫跳竄呢?

就是安分日子不過,非要尋思當老總去。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做起了駕船的生意,就是幾個人租一艘船,從長江西邊弄沙子弄到靠東邊點,那個時候帝國還不發達,沙子生意還行,剛做一兩年那叫一個風風火火,麻溜地就給自己蓋上了平房,這個平房可是吊嫂和他兄弟們自己蓋的,那可是紅磚平房啊!那個貧窮的山村裏少見的了。

那個時候的吊嫂,真是妯娌之間最羨慕的女人,找了個好男人嘛,會賺錢的好男人,能不羨慕嗎?

而吊嫂只是哈哈笑著:“錢多錢少無所謂,能生個兒子就好了,一家人在一起就行。”

男人在外面賺錢養家,那女人就得給他生個兒子,就這麽樸素,沒想別的。只可惜老話說得太準了,怎麽說的?“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這不,不如意來了:船沙生意剛剛紅火了幾個月,一個浪過來,他的船翻了。

是真的翻船了,還淹死了一個夥計。

剛剛蓋好的平樓小瓦房,賤賣了,賠給了人家,船也得賠。七七八八地,幾年辛苦下來一窮二白了。那個時候趕上年關,老吊抽著旱煙蹲在外面,也就二十幾歲的小夥子,沿襲了他那邊一貫的傳統:蹲在門口抽旱煙。

“這一趟虧大發了,沒錢過年。”老吊看著田地,念叨著。

“我就說了不要出去亂折騰,你看老吊家傻眼了吧?還以為自己能當老板了?弄個船呼水裏去了吧!”

“就是,他們幾兄弟我看就老吊家腦子有毛病,聽說是大江裏頭翻了船,他一個小蝦米能去大江裏嗎?沒那能耐啊!”

農村妯娌間捧高踩低是比較常見的,大過年的屋裏頭嚼幾句舌根是免不了的,也有一些見了吊嫂來了後刻意揚高了聲兒問一句:“哎,老吊家的,沒錢過年跟我借就是!”

人不是真心想借,人就是看你蓋了平房後眼紅,現在見你平房都賠了,笑話而已。

“行,沒錢了找你啊姐。”吊嫂倒不以為然,依舊如同往常一樣哈哈地笑著,地裏拔幾根大蘿蔔,再來一些大白菜,依舊挺直了腰杆擡起頭,從那群嚼舌根的人群中走過去。

“沒事,我種了那麽多的菜,蘿蔔大白菜,還腌了鹹菜,殺了那幾只雞城裏去賣了。”吊嫂站在老吊的旁邊,拿著掃把打掃著說道:“你運氣多好啊!船都翻了,你人還沒事,這個年是個好年,得跟你那去世的老祖宗們放掛大鞭炮去!”

人沒事,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