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戛納

中國全民化的娛樂道路,是有著標準過程的。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我們正在睜眼看世界,然後忽然發現,操!原來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嚴肅的,都是高不可攀的。所以那會兒,幾乎是全民渴望,並跪等娛樂大眾化。

到了九十年代,種子慢慢萌芽,生長,但還不成熟,可以算觀摩過渡。

等過了2000年,大家就已經開竅了,學會怎麽把娛樂拉下來,學會怎麽放松,怎麽自在地笑。

娛樂,本身是挺高端的詞匯,可隨著網絡信息一普及,每個人都能巴拉巴拉地嘚瑟一番。它也就逐漸淪落成了玩物,做的千篇一律,失去了趣味和情懷。不搞怪,不夠賤,不新鮮,不真誠,徹底變得低級。

袁蕾是個娛記,俗稱狗仔。

可她一直不認為自己低級,庸俗,八卦,無節操。她自身理解的職業概念,不光是指娛樂圈,而是一種娛樂角度:包括正面和負面的,包括流行和不流行的,包括禁止和不禁止的,包括明星和褚青。

她老早就想跟他單對單地約一次了,並非采訪,而是聊天。因為這位的故事太值得聽了,比那麽多資深前輩還要傳奇。

可惜總沒機會,亦沒時間,今天難得在異國碰見,當然不可能放過。

袁蕾算得償所願了,褚青那邊卻暴汗。姐,有你這麽一上來就放大招麽,還討厭廣電總局……好吧,我是挺討厭的。

他原本合計說幾句套話,糊弄過去,但又一想,似乎沒必要啊。我都這操性了,你還能把我怎麽著?

“呃,對。”

“什麽?”袁蕾愣道。

“就是他們的做法對國內的電影人確實,確實是種傷害,得改。”

姑娘差點噴了,這話說的,得改,好像皇上批奏折似的,朱筆一圈,你得死。

不過,她也沒想到對方真的會講,許是破罐破摔,許是喪心病狂,反正自己滿足了,接著問:“你覺得應該怎麽改?”

“這個涉及的知識太廣了,我不太懂,但至少得尊重下那些真正愛電影的家夥,別老用‘我管著你,你就得聽話’的態度去溝通。”

“所以你感覺現在是不平等的?”

“對。”

“那你想過自己什麽時候被解禁麽?”

“沒想過。”

“那你如果解禁了,你想幹什麽?”

“呵,這話問的,我除了拍電影還能幹什麽。其實現在也沒啥影響,我該拍戲還是拍戲,就是費勁了點。”

袁蕾邊刷刷地記錄,邊好奇道:“可是據我所知,你今年以來就沒什麽大動作了?”

“哦,我去香港那邊了,兩部客串,一部主角。”

“你去香港了?”她是真驚訝了,怪不得最近挺消停的呢。

“嗯,我當主角的那部戲,叫《藍宇》,就是關錦鵬拍的。這次也來戛納參展了,你可以去看看。”他順便為阿關打了個廣告。

“好啊,我一定去看,它是講什麽……”

袁蕾猛地頓住,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今年夏天》她知道,《安陽嬰兒》她也知道,《藍宇》因為比較隱秘,而且只是參展作品,大陸很少有人聽聞。

但這樣一來,好麽,她頓時亢奮了,急急道:“也就是說,你這次帶了三部電影來戛納?”

“呃,不算吧,正式參賽那部我沒怎麽演。”他否認道。

袁蕾可不管那個,這就是爆點啊,讀者要的就是自嗨,誰管你制片不制片的!媒體們雖然不能直接報道他的新聞,打打擦邊球還是OK的。

比如《今年夏天》作為大陸唯一一部參賽作品,由新人導演李玉執導,褚青擔任制片人。

比如《安陽嬰兒》則參加了雙周單元的評選,導演王超,主演褚青。

比如香港也有一部關錦鵬的新作《藍宇》送去參展,主演劉燁、褚青。

……

至於真實背景如何,由得讀者意淫去吧。即便退一步講,因為這麽寫挨批了,無所謂啊,南方系好的就這口。

她想著想著,已經在心裏碼好了草稿,樂顛顛地又問:“那你對得獎有信心麽?”

“這樣,也別光我說,等李玉她們到了之後,你能不能再做個專訪,畢竟她們才是主角。”他始終瞄著那碗快泡爛糊的方便面,終於忍不住道:“袁記者,要不咱們先吃面吧,吃完再聊。”

“啊?”

袁蕾撲哧一樂,關了錄音筆,笑道:“行行,吃面。”

話說外國這泡面味道忒差,而且忒摳,就一個調料包,沒有蔬菜包和醬包。更可氣的,丫連小叉子都沒有。

“那個,我回屋拿筷子。”

褚青知會了聲,滾回房間翻出雙不銹鋼筷,忽琢磨了琢磨,又點了一摞錢裝信封裏。

……

晚,酒店外。

五月份的戛納是很溫暖的,褚青穿著半袖短褲,趿拉兩只拖鞋,正在門口的小街上等。他和袁蕾聊了好久,結束時天色已黑,便跑出來接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