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便是所求不得

《世界》雖然在深圳取景,講述的卻是北京的故事。

由於這片子有上影投資,還有法國南方基金的注入,賈樟柯從未如此的意氣風發,有一種濃濃的土豪感。

以至於他有點自嗨得飛起,不曉得出於什麽想法,竟然打算在片中插入六段Flash動畫。

據說,成本要幾百萬。

褚青聽聞,還以為丫瘋了,死活沒琢磨出這Flash有個卵用,便想著勸勸。可後來,一見那淵渟嶽峙的老賈,指揮著二百多人的攝制組威風八面,莫名就息了心思。

他搞不清楚,老賈的這番變化,是慫了,還是繼續堅挺著。

……

這天,趙小桃的前男友來看她,說要去烏蘭巴托旅遊,兩人在一家小飯館裏喝酒敘舊。成太生一路跟蹤至此,插科打諢,滿是現任男友的炫耀和彰顯,最後說自己有車,送你過去。

於是,兩個男人在車站相視無言,互為尷尬。

而回去的路上,成太生忽然停到了一間破旅店,說是想歇歇。

這段戲的場景還真不好找,像特區這種地方,想劃拉一家幾十塊錢的臟亂差小旅館,確實不易。老賈轉悠了一天,終於在城鄉結合部尋到了一處。

構造很神奇,貌似某種建築物改裝的,走廊跟鴿子籠似的彎彎繞繞,指不定哪面墻就猛地拉開,露出一張黴味的床鋪和一個木然老頭。你才曉得,哦,那原來是扇門。

不過還好,老賈賞臉給找了個二人間。兩張舊式的鐵床,鋪著幹硬的涼席和還算整潔的被枕,中間有小櫃,墻上是鋥亮的大燈泡。

側面是窗子,離地很高,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

老賈現在財大氣粗,把小旅館全包了,僅剩的幾名員工也攆到最外圍,免得打擾。余力為正在屋裏調試鏡頭,不時讓燈光師加塊板子,或轉個角度。

褚青則是跟趙濤對詞,一個穿著保安制服,一個穿著粉色的拉鏈上衣。

“等會我躺下,你最好做些小動作,不然太死板了。”

對過兩遍詞後,覺著沒啥問題,他便提出個建議。

“什麽小動作?”

趙濤有些拘謹,畢竟這事太奇妙,拍《站台》時對方還是個小演員,隔了三年,自己卻必須仰望人家了。

“就是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

褚青也不好講得太詳細,以免有調戲的嫌疑,道:“呃,不用太親密,要自然一點。”

“行,我試試。”她點頭道。

很快,劇組工作完畢,賈樟柯喊道:“青子,小濤,準備好了麽?”

“好了!”

“那馬上開拍!”

隨即,褚青便脫了鞋子,躺在靠墻的那張床上,趙濤搭邊坐著,蹺起腿,攝影機斜對著,剛好把兩人的臉都囊括進去。

隨著場記一打板,“Action!”

就見趙濤攥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把玩,一根根地揪弄著手指頭。

“嗯?”

賈樟柯的眼睛一亮,這個動作,瞬間讓畫面靈動了許多,有了絲活氣。而且他知道,這肯定是褚青的主意,非但沒覺得對方越權,反倒很欣慰。

若是不太了解的導演,碰到演員擅自教別人演戲,保準會不爽。但他們太熟了,壓根不鳥這回事。

老賈本就不擅長調教,所以褚青就兼任了表演指導,趙濤的經驗非常不足,有他帶一帶,還能對稱點。

“歇夠了吧,走了。”她講著台詞。

“不要回去了。”

褚青睜開眼,反握住她的手。

“不回去住哪兒啊,就住這?”她左右打量,很嫌棄這個破地方。

“這咋咧?我追你追到北京,下火車第一個落腳點就在這,就在這個床上,容易嗎?”

“把你委屈的,我剛來北京還住地下室呢,又潮又臟,哎,你知道我想個啥辦法?”她用手撐住床,身子前傾。

“呵呵……”

褚青笑了兩聲,輕輕摸著她的臉頰,無奈道:“你都說了一千遍了,不就是穿著塑料雨衣睡了一晚上。”

兩人操著一口地道的汾陽話,而現場呢,大部分是北京或上海的工作人員,直接被幹懵圈,壓根聽不懂。

“我到北京的第一個晚上,躺在床上聽著火車的聲音,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混出點名堂來,讓你過好日子。”

“唉……”

趙濤嘆了口氣,道:“我又不在乎你啥。”

說著,她似側耳聽了兩秒鐘,又道:“竟胡說呢,哪來的火車聲?”

“什麽胡說?你躺下試試。”他笑道。

“不躺。”

“躺下躺下。”

“哎呀,臟得不行!”

趙濤拗不過,只得躺下,枕著他的胳膊,連鞋都沒脫。

“Cut!”

老賈忽然喊停,道:“小濤,你剛才太僵硬了!”

“好,我明白。”她馬上道。

“注意了!”

“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