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悲涼

“你先坐！”

褚青見他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又沒頭沒腦地甩出一句話，不禁伸手壓了壓，道：“慢慢說，怎麽回事？”

“上月我不送審了嗎，說是二十天回信兒，現在都一個月了，還是沒動靜。”

寧浩的半邊屁股搭在沙發上，黑黝黝的大臉擰成一團，愁道：“我昨天就托個朋友問問，他剛才給我回話，說電影局內部意見很大，很可能直接斃掉。”

“啊？”

褚青心裏也是一抽，忙道：“別急，我先打個電話。”

說著，他摸出手機給吳克撥了過去，道：“喂，吳主任……呵呵，我還挺好的，我就是問一下，那《無人區》怎麽回事，我這邊還等消息呢……”

“……”

跟著，不知對方說了什麽，他忽然止住話頭，又過了片刻，他掛斷電話，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在一點點地往下沉。

“青哥……”

寧浩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兒，只得小心地喚了聲。褚青似猛地回神，刷地抄過車鑰匙，道：“走，跟我去趟電影局！”

“啊？哦！”

寧浩怔了怔，連忙跟在身後。

兩人驅車一路疾行，在超速的基準線上來回晃蕩，仿佛眨眼之間，嘎吱一聲就停在了電影局門口。

“請問你找……”

門房的秦大爺還是那麽盡忠職守，褚青腳步不停，嘴上道：“我找吳克，約好的！”

沒等對方反應，丫大步邁開，哢哢直奔裏院。哎媽，寧浩心驚膽戰啊，這種砸場子的節奏太，太，太方了！

吳克的辦公室在一溜房屋的最裏頭，比童剛那間要小很多，擺設也十分簡單。

他們進門的時候，人家正慢悠悠地品著一杯烏龍茶，見了二人，露出幾分驚訝，道：“你們怎麽過來了，我電話裏沒說清楚？”

“我還真有點沒聽清楚，就想過來問問。”褚青盯著對方，那臉就跟一汪水似的。

嘶！

寧浩發誓，認識老大好幾年了，從未聽他用這種語氣講過話。頓時打了個激靈，自動自覺的裝成狗。

吳克什麽人，當然感覺出他的不滿，笑道：“不要這麽大火氣，來，坐坐。”

“甭坐了！”

褚青一擺手，道：“吳老！吳主任！咱們算有交情的，您就給句實話，《無人區》到底哪兒不行？”

“……”

見他如此態度，吳克也收起笑容，道：“小褚，我跟你說的就是實話。我們沒有具體意見，但就是不行！”

我操你媽了個逼！

說真的，褚青從來沒這麽火過，什麽叫“沒有意見”？什麽叫“就是不行”？

《電影管理條例》中寫得明明白白：

1，審查委員會要在二十個工作日內作出決定。合格的，發給《影片審查決定書》和《影片公映許可證》。不合格或需要修改的，應在《決定書》中作出說明，並通知片方。

2，片方不服的，可在收到《決定書》的三十天內，提出復審申請。復審委員會應在二十天內做出復審意見。

這是白紙黑字，紅頭大印啊！結果怎樣，堂而皇之地告訴你，不行！

1996年，路學長拿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也就是後來的《長大成人》去送審，當時也是這麽說的：電影局沒有具體意見，但就是不行。

現在是2009年，整整隔了13年，竟然還能用這種莫須有的理由斃掉一部電影。

“呼……”

他連續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壓住翻桌子的沖動，道：“那好，您把《審查決定書》給我，我想提請復審。”

一聽這話，吳克驟然變色，帶了幾絲不快，道：“你心裏應該清楚，你們這部電影就算復審，也不可能通過。《無人區》的問題不是淺層次的，它通篇都存在著一種嚴重的意識缺陷。小褚，你一向是個顧全大局、積極向上的好演員，可別一時犯糊塗。”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要決定書，沒有！要修改意見，也沒有！總之回去面壁，把態度放端正了再滾回來。

“……”

褚青抿著嘴，慢慢闔了下眼，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而在這暗中，自己不知該哭該笑。

他真想罵一句，去特麽的大局，我就是個拍電影的！我就想讓一個好故事能拍出來，並且讓觀眾看到。

但是不行，他有家有業，有公司那麽多人，還有正在研究中的電影節。

“……”

寧浩縮在旁邊，只覺得室內的空氣越來越沉，一下比一下重地壓在心口。他擡眼看著褚青，獨自站在那兒，那一刻，悲涼無比。

過了好半晌，那人才緩緩開口：“行，我們先回去。”

砰！

吳克心裏的石頭落地，還真怕對方不依不饒的，以這家夥的地位和人脈，電影局肯定會十分頭痛。

他當即起身，一直送到了大門口，才道：“小褚，你是個明白人。《無人區》是部好片子，但不是一部符合國情的片子，你們應該知道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