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八章 堅持與痛苦(第3/4頁)

“文正公在做京做官的時候,每年都會有大量的應酬,不管是娶親、還是生子,參加這種應酬都是要隨一份不菲禮金的。當時文正公的薪酬很低,除了能收一些數量極少的冰敬、炭敬之外,還需要靠借錢才能勉強度日。”曾毅笑呵呵看著陶桃,道:“文正公每年倒貼的銀子,可能要好幾百兩,時間一久,就有些扛不住了,於是在自家門口掛出一塊牌子,意思是一切宴請,鄙人概不接受。”

陶桃又點點了頭,這個典故她聽說過,好像還作為清正廉潔的一個典範,廣為傳誦呢。

曾毅又道:“後來文正公在京城就混不下去了,借著母親去世的機會,回家奔喪守孝,等三年之後文正公再度出山,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著禮品去拜見他曾經的老上級和同僚。在三年之前,這樣的事可是文正公極度憎惡的事情,只是這禮品一提,就提出了文正公後來的剿滅太平天國,也提出了後來的洋務運動。”

陶桃就有點明白了,於是看著曾毅,等著曾毅接下來的結論。

曾毅說到這裏,也是有些可嘆,近代很多研究文正公的書籍,都是從文正公回家奔喪開始的,因為正是這次奔喪,才有了後來的湘軍,也成就了文正公一世英名,但大家對於文正公回家奔喪之前的事情,以及回家奔喪的原因,卻很少提及。

文正公當年參加會試的時候,只考了個三甲第四十二名,這個位置很靠後,距離名落孫山其實並不遠,但在參加朝考的時候,文正公的文章被考官所喜,名次一提再提,以至於提到了一等第三名的位置,這已經非常厲害了,但還是最終的名次,當時的皇帝看了文正公的文章之後,禦筆一批,再提一級,於是文正公考取了朝試的一等第二名。

從地獄一下直升天堂,攤上這種好事,可以想象年輕的文正公當時是何等意氣風發,當時他的族人在家鄉與人爭執打官司,官司輸了,文正公就寫信給家鄉的父母官,直言要對方再判,但再判之後仍然輸了,文正公這次寫信可就沒那麽客氣了,而是嚴斥,最後父母官迫於壓力,不得不進行改判。

從這件事,就能知道文正公當時是一種什麽心態了,所以他能在自己的門口掛出那塊牌子,也就一點都不足為奇了。

不去參加宴請,自然就與外界和同僚隔絕了,這導致文正公在京城的日子非常難過,幾乎是毫無建樹,以至於到了混不下去的地步,最後借著母親去世的機會,文正公向朝廷打了申請,要求回家守喪,這其實也是一種無奈之舉、失意之舉。

但文正公畢竟是一代偉人,在老家守喪期間,他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和總結,於是才有了再度出山之後的輝煌。他一力倡導的洋務運動,讓自我封閉、沉睡百年的國人開始睜眼去看世界,正是那些走出去看了世界的人,最終成為了腐朽清王朝的掘墓人。

看著陶桃在盯著自己,曾毅拿起桌上的一個杯子,放平了躺在桌上,然後輕輕一推,杯子就咕嚕嚕朝陶桃滾了過去。

眼看要掉到桌子底下,陶桃伸手按住,道:“你搞什麽名堂呢?”

曾毅呵呵一笑,道:“知道車子的輪胎為什麽要做成圓的嗎?因為圓的東西摩擦力最小,最有利於排除阻力往前進。這世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想要做成一件事,不在於你自己能有多大的力氣,你就算再有力氣,也抵不過太多的人,成功的關鍵,在於你能把摩擦和阻力減少到什麽程度。”

陶桃的腦子裏就想起四個字:外圓內方。

可以說,文正公最後的成功,就在於外圓內方、外濁內清了,文正公雖然拿錢給人送禮,但內心的操守卻始終未變,一生廉潔清風,官至兩江總督,但在去世之後,他的家人因為無錢看病,還得找文正公昔日的同僚左宗棠去借。

雖然文正公值得敬佩,只是這麽一想,陶桃也有點嘆氣,道:“整天與那些蠅營狗苟的貪官汙吏混在一起,還不得不打起精神陪著笑臉去應付,雷鋒叔的內心,想必也很痛苦吧?”

曾毅頓時有些動容,陶桃的這一句話,一下戳中了曾毅的內心,曾毅是個堅強的人,但不代表他就不會痛苦。從小小的南雲,一步步打拼到京城,曾毅共事過的官員並不少,明明自己的心中痛恨著那些人、那些事,卻不得不與繼續其打著交道,周旋騰挪,要說曾毅不痛苦,那是絕不可能的。

只是曾毅已經習慣了承受這種痛苦,現在被陶桃一語道破,情緒自然會有些起伏,很多人都羨慕曾毅的運氣,羨慕曾毅的人脈,但能夠明白曾毅內心痛苦的,卻少之又少,陶桃是第一個!

擡手看了看時間,曾毅道:“我得走了,上班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