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零章 追悼

聽到“癡道士”三字,邱老的身子猛然一硬,然後直直地坐在了那裏,這三個字他怎麽會不記得呢。

謝老稍頓,道:“三十年前,邱老也有一次舊傷發作得非常厲害,我當時用盡了一切方法,卻沒有什麽效果。於是我瞞著所有的人,偷偷去了一趟勞改農場,去找癡道士想辦法。”

邱老一下想起了很多往事,他的傷是抗日戰爭時代留下的,以那時候的醫學條件,是很難取出這塊至關重要的彈片的,而那時候邱老也年輕,就算彈片留在體內,也很少發作,發作了吃點止痛藥就扛過去了。一直到了建國以後,準確說,就是三十年前,邱老那一年的舊傷突然發作得非常厲害,幾次差點要了命。而彈片存在體內數十載,跟血肉長在了一起,又壓在十分危險的位置,這塊彈片就變成了永遠無法取出的東西了。

當時謝全章試了很多辦法,前前後後花了半年的時間,才用針灸加方劑的辦法,穩固住了邱老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今年,才再次發生了舊傷反復發作的情況。

謝老繼續說道:“那時我的醫術雖說已經是臻於完善了,但卻精於方劑、疏於針術。癡道士聽我講完治療方案,便送給我一本梅花針術,也就是我送給曾毅的那一本。”

邱老虎目圓睜,像是聽到了不敢置信的事情,道:“那……那書是癡道士送你的?”

謝老緩緩點頭,臉上出現十分愧疚的表情,道:“不是我要故意隱瞞,而是那時癡道士正在改造,我偷偷去見他,已經是犯了大忌,又哪敢再聲張。”

邱老的手有些顫抖,在謝老的手背輕輕一拍,他萬萬沒有想到,當年謝全章為了治他的病,竟然冒了這麽大的風險,邱老道:“全章,苦了你啊!”

“後來,癡道士從勞改場逃走,成了轟動一時的案子,大風波結束之後,我一直等著癡道士平反,可因為始終找不到癡道士本人,加上癡道士沒有後人,他的平反案一次次被擱置,最後束之高閣,如今怕是再也無人記起了。”謝老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愧疚之色更盛。

邱老也是不住感慨,真正論起來,癡道士的資歷其實不比自己差,甚至癡道士參加革命的時間比自己還早,如果癡道士能夠活到今天的話,相信他的分量比自己只重不輕。

投身革命前,癡道士是道觀裏的一名舍藥道士,因為非常癡迷於醫術,加上為人耿直、心腸慈悲,所以大家都叫他癡道士,時間一久,甚至都忘了他的本名。

建國之後,天下收兵,癡道士辭去軍職,在四九城裏坐堂開診,重新幹起了治病救人的老本行,不然憑著癡道士的資歷和功績,至少是可以獲得將軍銜的。

然而時間不長,隨著改造中醫運動的開始,癡道士連坐堂的機會都沒有了,後來,癡道士又站出來為一些遭受冤屈的老同志講話,並且反對以階級鬥爭為綱,他認為天下戰亂已久,如今人心思安,不應該再搞任何形式的鬥爭了。

這一下,癡道士便闖了大禍,加上戰爭年代時癡道士曾經直言某些將領有裝病畏戰的情況,也得罪了一些人,於是在有心人的作用下,癡道士就成為了改造的對象。

好在癡道士活人無數,欠了他人情的數不勝數,所以在勞改場也無人為難他,癡道士還成為了勞改場裏的大夫,借著這個便利,癡道士當時救護和保護了很多人。

“再後來,大軍過繼到了這邊,時間一久,這個秘密就更沒有辦法說出來了!”謝老嘆道。

邱老聞聽此言,身子猛地站了起來,大手微微顫抖,指著謝老,道:“你……你是說當年建嶽的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他……”

謝老重重點頭,長嘆一聲氣,道:“梅花金針是癡道士的珍愛物件,當年贈書的時候,我親眼見到癡道士手指上戴著梅花金針,那天見到曾毅,我便知道這個秘密是無法再隱瞞下去了。”

邱老站在那裏,不知道是驚、是怒、還是喜,以至於嘴唇顫抖良久,卻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當年癡道士從勞改場逃走,一起消失的還有邱建嶽夫婦的那個孩子,可惜那時邱老本人也在改造學習之中,等大風波結束,已經是四年之後了,邱家再去尋找的時候,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線索,也無人能夠說清楚那孩子是怎麽消失的,甚至連邱建嶽夫婦的墳冢,邱家也是費了很多周折,在一年之後才尋到的。

謝老坐在輪椅裏,情緒也有些激動,道:“邱老,這麽多年你心裏的孤獨,我是很清楚的,現在我的時日不多了,實在不忍心看你再如此淒涼下去,才說出了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即便是莫思立他們,也是毫不知情。不過有一件事,邱老必須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