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桑前衛,齊雲山

“哦?對這本書有什麽感想呢?”桑前衛隨口問道。

“嗯,感觸很多,對一個耄耋老去的帝國內部存在的種種弊端刻畫很深,道德很重要,但制度更重要;制度很重要,但執行力更重要;執行力很重要,但執行力的源頭建設更重要,這是一個循環,要麽是惡性循環,要麽就是良性循環,也是一個辯證的問題。”沙正陽沉吟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噢?”桑前衛眼睛一亮,沙正陽這一番排比句相當精辟,雖然一時間還不能完全領悟,但是卻很發人深思,“正陽是學中文的吧?”

“桑主任,我是學中文的,但對歷史也很感興趣,這本書我大學時代就讀過好幾遍,還寫過讀書筆記。”沙正陽坦然道。

“讀大學就能有這麽深刻的見解,不簡單呐。”桑前衛越琢磨越覺得有點兒意思,對沙正陽又高看了幾分。

與此同時他也能感受到沙正陽對自己發自內心的敬重,這也讓他有些不解。

照理說就算自己是縣委常委,但以沙正陽現在頭上都籠罩著一層能入市委領導法眼的光環,似乎也用不著這麽討好自己才對。

“其實這本書對我們的工作也很有借鑒的意義,我這段時間就一直在認真讀這本書,覺得很有啟迪。”桑前衛示意沙正陽入座,自己也坐在了沙發上,“戚繼光和海瑞這兩個不同的角色,多舛的命運,讓人能從其中悟到很多東西。”

“桑主任,我覺得這恰恰是封建王朝的制度體系的問題,如果不從制度體系上來進行改革,那麽取得的成果都有可能毀於一旦。”沙正陽迎著桑前衛的目光,“哪怕改革也會觸及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但如果你不改革,膠柱鼓瑟,那麽其後果就會更糟糕。”

“膠柱鼓瑟?大概就是拘泥守舊不知變通的意思吧?”桑前衛點點頭,他的高中文化程度在這個時代算是過得去,但換到十年後就有些不夠了,不過他卻並不在意這一點。

“嗯,差不多。”沙正陽有些後悔,不過他也感覺到桑前衛不太在意這一點,稍稍放心。

“所以你也覺得縣裏在縣酒廠的問題上也該大刀闊斧的改革?”桑前衛身體向後一靠,笑了起來,目光卻盯著沙正陽。

“桑主任,不僅僅是縣酒廠,其實縣裏還有不少國營企業都面臨著這種困境,只不過程度不同而已。”沙正陽也不客氣,他了解桑前衛的性格,直接說事兒,“我判斷,抓大放小會是中央對國營企業經營的方向,縣屬企業很顯然應該屬於放小這一類,或者說市縣這一級的競爭性企業都會采取放這個策略。”

“哦?”桑前衛對沙正陽的這個觀點很感興趣,揚起眉毛,“為什麽這麽說?”

“政府對經濟的管理應該是宏觀調控,政策引導,市場服務和監管,自身深度參與並不合適,或者說有參與,也應當以非直接經營的方式參與,比如混合制,股份制,聘請專業管理者,國外稱作職業經理人等方式來進行,在產業上也應當有所選擇,而非全面覆蓋,因為你政府本身就是裁判者,你也沒有那麽多精力來兼顧,……”

對於這些後世中已經成為主流的政策精神,在這個時代卻還顯得那麽標新立異,一直要到1995年才會正式確立國企改革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和抓大放小戰略,之前還會有好幾年的嘗試和摸索。

桑前衛發現自己和沙正陽很快談得合了節拍,連他自己都很驚奇,沙正陽的一些觀點很符合他的胃口,當然他也知道沙正陽可能是在遊說自己支持東方紅酒業兼並縣酒廠。

從內心來說,桑前衛並不認同聞一震的意見,死抱著國營企業的牌子不放,卻拿不出像樣的解決方略,反而要想拉一家發展良好的鄉鎮企業來背鍋,這種想法太自以為是了。

時代不同了,那種意圖利用手中行政權力來決定一切的時代早就一去不復返了,這種脫離實際的思維早就落伍了。

但賀書記一直沒有明確表態,甚至桑前衛也感覺的道賀仲業對鄉鎮企業的復雜態度,這也讓桑前衛很為難。

沙正陽今天的一番觀點如抽絲剝繭,條理清晰,而且延引的一些論據也很有說服力,尤其讓桑前衛感到震驚的是沙正陽抽取的一些論據和觀點都是來自於高層吹風,有些甚至連他自己都還不太清楚,比如一位副總理在中央黨校上的講話觀點居然被他引用,這不能不讓他深思。

這位副總理在中央黨校上的講話很有影響力,桑前衛也是從一位省委黨校的教授嘴裏聽到一些章節,並不完全,但是大概精神還是知曉,而沙正陽卻能如數家珍,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一直到沙正陽離開之後半個小時,桑前衛仍然處於沉思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