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另類招聘

有人說,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最自由,最幸福,最有希望的年代。生存於該時代的人,是幸運的,穿越到該時代的人,卻是迷茫的。

……

數日後,蘇城接受了他的新身份,成為一名來自偏遠山區的北大中文系文學專業學生。

如果拋去時代背景和人生經歷不談,重活一次混成1987年的北大生,也是賺了。而且,這個時期的中國正值新文學崛起,人人皆以朗誦詩歌、閱讀文學為榮,文學專業可謂顯學,帥的是一塌糊塗。

這一點,在蘇城同學找工作的過程中,得到了集中體現。

綠軍裝的王廷自小生活在部隊大院,志向去公安部,根本不用任何人幫忙,從電話冊子裏翻到公安部的聯系方式,一通電話打過去,自曝“我是北大中文系的王廷……”,工作就算是搞定了,別說是拒絕,連“研究一下”的托詞都沒有。

瘦幹的六子更是簡單,騎著自行車去了一趟東直門,就預定了《中國青年報》的記者崗,他的選擇其實還有不少,區別在於,人家《中國青年報》許諾了兩室一廳的樓房。蘇城很能理解他的選擇,不提中央級大報的地位,那兩室一廳可是坐落在北京東直門,放到20多年後,房價能飆到四五萬,若是遇上拆遷,指不定能多一倍的面積。當然,以他的資歷,即使平穩升遷,20多年後也不止分一套房。

宿舍裏最後一位同學朱凱來自山東,身材高大健壯,偏偏有顆時尚玲瓏心,一門心思的想要“搞專業”,最後選擇了《人民文學》雜志社,倒是讓一眾同學羨慕不已,借機搬來樂器,唱了半晚上的校園歌謠。

仔細想想,80年代的大學生,卻是完全不必擔心現實的骨感,只需考慮理想的豐滿。

就蘇城的經歷而言,這種找工作方式簡直是想也不敢想。

更令他驚訝的還在後面,一位出身湖北農村的工科生,希望學以致用,回鄉幫助父老鄉親的時候,竟然被告知該系沒有分配去基層的指標,以至於必須連續寫信給家鄉地委、縣委和北大黨委,方能如願。

這種歧視待遇,簡直讓蘇城嫉妒的眼紅。

回憶他與那家物流公司的合同,蘇城只能苦笑連連。

冷眼旁觀的日子未能持續太久,宿舍老大王廷在搞定了介紹信等證明後,馬上就來關心蘇城,並道:“老麽,我對你是有責任的,可不能看著你挑花了眼。到底去哪裏,你得有個決定,否則待截止日到,你就得哪來哪去了。”

“回家鄉也好,建設家鄉,美化家鄉。”朱凱靠在墻上寫詩,聽見他們說話,立即跟了一句。

王廷瞪了他一眼,道:“地方和中央的待遇可不一樣,蘇城,你要想清楚了,現在下去容易,再想回來就難了,工資待遇也不一樣,留在北京,你至少能多寄些錢回去。另外一個,北京的醫療條件也好,等你分了房子,再把老人接過來,也能多盡孝心……”

蘇城聽他越說越離譜,不由打斷道:“我也沒說要離開北京啊。”

“那你還不趕快聯系單位。萬一分配的單位不理想,改動可就麻煩了。”王廷說著從床上撈下自己的衣服,邊穿邊道:“咱們現在就去學生處,我聽說今天有好幾家單位來看档案,以你蘇城的才學,毛遂自薦肯定能成。”

蘇城拉住王廷,無奈的道:“不搞專業成不?”

王廷驚訝的道:“你不搞專業搞什麽,這大學不是白讀了?我去公安部,也是做秘書的。”

“就是膩了。”蘇城聲音小小的,他也知道這個理由不成立。但沒辦法,他雖然繼承了記憶,卻沒有繼承文學的思維,假如讓他寫材料,做會議記錄,非得被折騰死不可。用下巴想也知道,中央部位的衙門,不是好糊弄的。

王廷又說了幾句,見他態度堅決,泄氣道:“咱們先去學生處看看,要是不行,再找別的單位聯系。”

這句話,他說的是相當豪氣。80年代的大學,以北大、清華、人大和科大四足鼎立,後者尚在合肥,撇去不談,另外三所學校,即使是冷門專業,想要弄個留京名額亦不難,何況是最精華的文學專業。北大中文系甚至短暫的開設了幾年秘書班,專為解決中央領導急缺的秘書,這在2000年後,是無法想象的。

對蘇城的舍友們來說,現在的主要問題是蘇城的思想問題,而非選擇的問題。

幾個人擁蹙著走出紅磚小樓,穿過貼著各種紅白海報和通知的三角地,沿著綠松和槐樹組成的林蔭道走到底,就能看見學生處所在的小院。

青磚的墻面已然斑駁,但光線甚好,透過8塊玻璃拼成的窗戶,室內光線絲毫不遜色於後世的高樓廣廈。

墻內的一側還寫著黑色小字標語:請注意節約,不要浪費人民血汗。